第57章 我兒·詐他(第2/3頁)

杜仲倒不好意思的,心下暗嘆,姨媽是實心人,但……

到底不願辜負李夫人的一片慈心,杜仲笑道:“你們出去罷,我自己來就行。”

說著,再強調一句:“我自來習慣自己打理。”

誰知道血水是不是滲透了鞋面子,王福偷瞄一眼那袍角,露出裏面的白色棉褲角上都是已發烏的血跡。罷,只要幹幹凈凈的換上就行,王福料定太太必然要看看仲小爺穿戴上她親手做的衣服的模樣,若不是杜仲傷處見不得水,王福是要命人送浴桶來的。

大管家王福著意表現,卻一氣坑了兩個人。

王子騰過來時,還奇怪呢,怎麽王福拎著個提盒在院門外站著,王福趕忙低聲回稟:“哥兒不慣人伺候。”所以他帶著人都退出來了,省的仲小爺尷尬。

王子騰想杜仲小子總一副冷靜穩肅的樣子,忽然有些好笑:又不是大姑娘,還怕人看嗎?

心下想著,手上卻擺擺手,拎過丫頭捧著的包袱,一手提著雙靴子,鬼使神差的自個放輕腳步進去了。

杜仲穿的是營中統一的皂靴,並不十分暖和,右腳舊年的傷口也磨得有些難受——他自來小心,自王子騰向營官借調他來,杜仲就著意只穿軍中下發的皂靴,寧可挨磨受凍。

此時他見人都散了,一手將矮榻上薄毯攤開了,杜仲打算簡單沖洗一下,然後擦幹用薄毯蓋上。李夫人殷殷關懷,杜仲不是不知道,往常也罷了,今日在這裏當著面兒,再不領姨媽的情,就忒傷人心傷情面了。

只是一只手臂不大方便,便耽誤一下,單手用布巾擦幹凈水珠,杜仲籲出一口氣,正要往薄毯裏伸,人就猛地一擡頭,愣住了——只見王子騰站在那裏,兩眼直直的盯著他的右腳。

杜仲的右腳又凍又磨,那處老傷就紅腫了起來,好似有個肉疙瘩,比平時還明顯呢。

這人反應也快,立刻回神,又佯裝低頭看一眼右腳,笑道:“營中的靴子磨腳……”

說著就順勢伸進薄毯裏,杜仲還拱拱手,謝衣服和幫送衣服的人:“多謝費心。”

王子騰腦子嗡一聲,太陽穴好似炸裂了一樣突突的跳,他搶上來一把掀了薄毯,摁住杜仲的右腳,雙眼赤紅盯著看,半晌,跟吃人似的一字一頓的說:“十歲那年,我親手割掉了自己第六根腳趾頭——磨腳和斷趾我分得出!”磨腳都在上半個腳趾,這卻是腳趾根旁凸出了一塊。

事情怎麽就這樣寸!杜仲力持平靜,心裏默念安安說的那句:打死不認。幹笑一聲,杜仲掙開。

王子騰眼前發黑,腦仁全是亂的,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全沒想。

杜仲看他楞呆呆的,當即胡亂換上外衣,趕忙出門。

王福就見仲小爺跟被鬼攆了似的出來,突然看到新袍子左臂上滲出的血,瞪大了眼:“哥兒哥兒,怎麽又流血了!快叫岑大夫!”

杜仲擺擺手,風一樣往前走:“你們送了信到我家,家裏不知道擔心成什麽模樣呢,我得快回去。”

王福飛快倒騰兩條胖腿,累得喘籲籲的抓杜仲的腰帶攔住:“哥兒,至少把藥喝了呀。”

杜仲怕他再糾纏,“藥呢?”

王福趕忙打開提盒,藥已灑出來小半碗,他正要說話,杜仲已單手捏住碗沿子,仰脖子一氣灌下:“告訴太太一聲兒,我怕妹妹擔心,就不去告辭了。”

說罷,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半生不甘,半生夙願,王子騰好容易平復下來,這屋裏哪裏還有人!

才追出大門,只看見仲小爺騎馬去的背影。王福搖頭嘆氣的回來,方到客院門口,就見老爺兇神惡煞的沖出來。

可憐王福心寬體胖長了這些肥肉,都沒能阻止老爺將他提起來。

王子騰將臉上所有表情都收起來,只提著王福衣領子的手青筋畢露:“仲哥兒呢?”

“回、回家了。”王福卻更怕了,磕巴著說:“仲小爺怕咱家安姑娘擔心。”

不!姐兒不是王家的,仲哥兒才是他兒子!

混沌了一陣子,王子騰已勉強找回理智,立刻就命他心腹去查杜仲,查雲氏,查杜棟……

親信是跟他的老人,因能問一句:“不查逆賊了?”

王子騰咬緊牙關,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去查!”

他那些屬下立刻去辦。

當夜,王子騰在杜仲曾借宿過的這間客房裏坐到四更,頭痛欲裂,但親衛仍沒來稟告。王福看他臉色烏突突的,實在害怕出事,只好去敲二門叫往裏傳話。

等李夫人趕來,天已將近五更,李夫人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猜度又是朝中傾軋,因氣道:“老爺是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罷,你這樣只管熬,哪怕明日就點你做內閣大學士呢,這還有命作嗎!”

王子騰這才擡頭看相伴多年的妻子,僵硬的勾勾嘴角,想笑,眼裏卻不知怎麽掉下兩滴濁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