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還國庫欠銀

鳳姐卻為何不笑了?

她分明一貫唯王夫人馬首是瞻, 除了賈母,就只奉承王夫人最盡心盡力了。

可如今為何作出這番行止。實在是這一個年節王熙鳳經過的驚嚇比長到這麽大都多,一時還嘆“塵埃落定”, 一時又是“驚濤乍起”。本以為“柳暗花明”, 誰知是“山窮水盡”。太太這一通拳腳打出去,全都疼到自家身上:散的那些個家底叫王熙鳳肉跳心疼,賠進去幾家子顏面尊嚴卻令賈璉都羞於出門。

王夫人畢竟是她嫡親的姑姑, 娘兒們這些年都親親熱熱的, 況且最近事情多,王熙鳳一個進門不足一年的小媳婦已經趕鴨子上架匆忙接過了管家事體, 裏外上下都要顧到,一日裏少說也要往正房裏跑七八回。是以鳳姐也不推脫,更不敢耽誤,帶著平兒趕忙上去了——玉釧兒打起門簾,悄悄向鳳姐搖搖頭,鳳姐心下一沉, 進去果然看見王夫人又跪經念佛呢,邊念邊掉眼淚。

十日前, 王熙鳳還勸呢,如今情知勸了不中用, 也不提了,只肅容近前去扶她起來。

王夫人用帕子壓壓臉頰,抓著熙鳳的手就問:“舅老爺可有信了?”

鳳姐心道果然問這個, 也只好搖頭。

停了一會,王夫人又顫巍巍的說道:“你去問問舅太太,帶上你安妹妹一起。”

聽她這話,鳳姐吃一驚, 忙勸:“太太且再等一等,舅太太先已進宮探候過大妹妹,但太後仍不肯接見,這事暫且僵住了。”

太後將元春指配給北靜王太突然,且又是內宮的事,剛復事的前朝官員們一時沒反應過來。不只百官們,就連當今起先也沒往深處去想,只當是個宮女晉身的女官,還是皇後告訴了,聖人也頭疼起來。

只不過如今時局紛雜,皇帝方露出國本之意,朝臣們多將心神放在這件大事上。更兼這立太子、帝祚將更之際,正是北靜王這等異姓王爺最是受聖上和內閣忌諱防備的時候。北靜王水溶尤甚,聖上雖指甄氏女、六皇子的表妹給他為王妃,但聖上一體兩意,指婚對北靜王安撫示恩的同時,仍借給甄老太妃‘帶喜’的由頭令欽天監選了個十分倉促的吉日,可見帝心忌憚。一是以此向朝臣們釋放信號,二是不肯給四大異姓王舊日擁躉以北靜王大婚為機會重又聚攏聯結起來。

聖意如此,所以王子騰為首的這些姻戚老親求此事的恩典才會如此困難。

正因除了太子的妾有嬪、才人、選侍等誥封冠服,其余皇子王爺何時有過這等榮耀。就連四皇子,也是因北靜王妃出身卓佳,襯出四皇子妃母家的舊事來,皇後才會特意擇選淑女降下恩典給他,是為了顯示皇帝在四、六兩位殿下身上一碗水端平的態度。饒是如此,也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來,有人猜測聖人是否屬意四殿下,大臣們的折子如雪花一般。

給寸功未立的妾室恩典已是難得一見,可一不可再,況且這次還是異姓王的妾室。當今頭疼呐,偏偏這爛攤子到底是落在他身上,耿太後難得堅持一回,皇後去勸都無用,太後說的亦有理,雖是她未曾慮全了,但一國太後的口諭豈能收回呢。

聖上也明白王子騰的不得已,倘若王子騰此時罷休退後,不僅賈家、王家幾家的女兒沒了前程,就連王子騰這些在朝的官員都無顏面立足。

北靜王水溶也上表請罪。

此事要解決也容易,只需給賈元春一份如同吳小姐的恩典便罷了。可難也難在此處,皇帝不願意給異姓王如同四皇子的恩典。北靜王祖上功最高,擁躉眾多,若是北靜王是個扶不起的阿鬥還罷了,偏他年紀輕輕就傳出個“賢王”的名號,當今便更不肯將這特殊的恩典給他。

各方僵在一處,各自都進退不得。

王夫人等再著急都無用。

這時,榮府列位小姐的表現又各有不同。

首先切身關系的迎、探、惜三人。迎春骨子裏受老莊影響的一面使出來,在此時尤為鎮定平靜,擔憂的亦是元春本身;探春心氣高些,也只肯暗地裏打探消息著急;惜春卻有些左性,又小孩兒氣盛,私底下說要與大姐姐一起出家作姑子去。但因有迎春這個最大的不慌不忙,下頭兩個妹妹便像有主心骨一般,表面上倒也過的如常。

再是四位客居的姑娘。事情剛發生,史湘雲就被史侯府接了回去,侯夫人對她態度之強硬前所未有,湘雲只得悄悄囑咐寶玉日後別忘了提醒老太太使人去接她。過了幾日,薛姨媽也借口咳嗽腰疼叫寶釵家去,這些日子薛姨媽雖常到賈母、王夫人處排解說話,但寶姑娘卻犯了春癬不曾露面。至於另兩位黛玉和雲安,她們一個林如海鞭長莫及,只怕還未收到信兒;一個身份尷尬,有自知之明,不言不語不摻和。這兩人都心明眼亮,知道這事躲出去怕也無用,索性安心同迎春一處擺弄那一院子的書本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