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頓悟(第4/4頁)

這話把湘雲的精神也引了過來,她臉上的神情就收了收,低頭擺弄衣帶不做聲兒。

熙鳳冤得慌,這年節做新衣裳,家裏現住著的所有姑娘都得了,並沒有厚此薄彼。只是這做新衣裳,卻並非所有冬衣都包括在內的,比如大毛衣裳,就並非每年都要做新的,有的年景就只是針線房裏將各人原有的換個新裏子,再整一□□毛就算新衣了。今年就是如此,家裏三位姑娘是重新換了時新花色的錦緞裏子,其余客居的姑娘們一並是自己操辦——林妹妹、薛妹妹兩個是財主,根本不用她操心,史大妹妹也有往年老太太賞下的,也一並叫人翻了新裏子,而她也的確沒落下雲安了,特特打發平兒上門去問,若沒有就把自己的兩件給她。誰知平兒回來說有好幾箱子上等的皮貨,還反過來將一條狼皮的好條褥包袱回來,說是安姑娘的哥哥送進來的。

“我們都得了的,元日的日後再穿出來。”女孩兒們都幫鳳姐說。

“這是草上霜?”此時賈母笑問,招手叫雲安過去:“可是有兩年沒見過這種等格兒的珍珠毛了。”

姑娘們都不大懂得這話,珍珠毛就是羊羔皮,這草上霜是什麽?

杜雲安也不懂,倒是薛姨媽奉承道:“我才看出來,老太太的見識果然我們不能比。”

探春看那蜷曲的黑毛上有個白尖尖兒,笑道:“這不是染得麽?”

賈母擺手,笑道:“染的哪兒能這樣勻稱自然,是天生的一種羊,原只在北邊羅刹國有,後來才有遼東的人養活,咱們叫做‘骨冬羊’。這羊特別少,偏偏毛色黑亮好看,又極暖和,所以更稀奇了。而這骨冬羊呢,只有羔羊皮才留有個白色毛尖兒,都叫它‘草上霜’,又軟又暖又好看,這才好呢!”

“你們只乍看是珍珠毛的就覺冷,其實這衣裳和你們身上的猞猁猻也差不多了,現在穿並不冷。”賈母笑著說:“倒不必很依著什麽珍珠毛、灰鼠襖、狐狸皮的死規矩來穿,只要你們自己不冷,穿什麽都隨你們罷。”

卻是不動聲色間輕輕解了鳳姐和雲安的圍,也沒叫王夫人難做,端的是人老成精。

什麽死規矩,雲安將疑問記在心裏,同黛玉一道回去時就問她。

黛玉笑道:“我也剛剛偷問了才知道。原來這北邊冷,尤其都中,從秋裏開始一直到春日裏,幾乎有半年穿這大毛小毛的衣裳,於是他們就給這種風氣排了個行隊,說是從皮襖兒上身開始,先穿珍珠毛的,然後是灰鼠銀鼠這等中毛衣裳,入了冬月就開始將狐皮貂裘一類的大毛披掛上了,這時候天氣漸漸回轉了,於是倒著再來一遍。”

雲安笑道:“是我見識短了,梅月先前勸我,我嫌她啰嗦趕忙躲了,原來這裏面還有這些個東西,麻不麻煩。”

黛玉捂著嘴:“不過是些閑人沒正事兒可幹,非得折騰出這些條框來。各人與各人都不同,就如同各花入各眼罷,哪裏就得遵這個了——比如我,方一變冷我就將最厚的衣裳穿上了,自來沒覺得冬天這麽冷過,饒是這麽的,還是躲在屋裏多日才覺能受得住了……”

“完了,如今你被我帶壞了。”雲安聽她小嘴兒裏巴拉出這一串吐槽的話來,搖頭嘆道:“原本多雅致超然的姑娘,如今是臘八蒜腌的、窗花剪著、袖著手聊閑話兒——昨兒還想拿網子跟人撈魚……”

黛玉紅了臉,跺腳嗔道:“怎麽還混賴人!都是你這作姐姐的說把冰打破了,那魚都自己聚過來喘氣兒,根本不用釣,那‘一網打盡’的詞兒用在這處最恰當了……”

小姊妹們說笑著攜手走遠,王夫人遠遠的望過去一眼,眼裏跟淬了毒似的,她心想,二哥不肯幫忙,那她就自己做,反不能讓這樣一個賤蹄子壓到她元兒的頭上去!

此時,杜家院子裏,有兩兄弟爬到屋:“如今的狼皮不好,明年秋裏要給安安打幾條好皮子。”一個心想:“不知道那骨冬羊的皮襖兒她喜不喜歡,今年晚了,明年弄些好狐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