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馮玉見皇帝胸有成竹, 便含笑道:“那臣就先恭賀陛下,再得佳才。”

他此前也與諸葛亮見過兩次,雖然不是私下相見, 但對諸葛亮印象還是好的,又因為諸葛亮名聲斐然, 才會寫信舉薦給皇帝。

劉協笑道:“若不是玉奴來信, 朕也難得如此良才, 論起來朕是要謝你的。”

馮玉連稱不敢當,但是卻在心中揣摩,他舉薦給皇帝的荊州名士,沒有一百少說也有八十, 如從前在長安後來又因為局勢來到荊州的公孫萌、王粲等人,那也都是名門大族之後, 聲名遠播的青年俊才,可是卻只有這諸葛亮入了皇帝目中。皇帝在還沒有見過諸葛亮之前, 就決定了要親自到南城郊見他, 渴求之情甚至超過了對司馬徽這樣的經年名士,這恐怕不只是因為諸葛亮個人才學的原因, 還因為諸葛亮的“身份”。

這諸葛亮出身的諸葛氏本來也是名門大族,他父親倒也罷了, 叔父卻是做到了州牧, 投奔劉表後, 與荊州名士自是相熟。諸葛亮又得黃承彥看重, 做了黃承彥的女婿,喚蔡瑁一聲內姨丈,更兼青年才俊,政治上偏於司馬徽等人, 是心向漢室的。這樣一個人,在此時荊州的局勢下,真可謂身份才學都妙極了。

也難怪皇帝對他另眼相待。

馮玉想到此處,在二十又四的年歲,竟然感悟到了人生在世,個人的能力固然重要,卻也要看命運造化。論學識才能,荊州未必沒有強於諸葛亮之人,可是又有能有如他一般的機遇呢?至於以後如何,就要看他能不能抓住這機遇了。

說話間,淳於陽也經通傳上殿來。

劉協便問道:“事情都處理了?”

淳於陽見馮玉在側,看皇帝並無避諱之意,便照直說了,道:“是。臣親自看著,已將那巫家薄棺安葬。至於那隨著一同來的巫家幫手,有些嚇壞了。臣的意思是,就算要放他,也要等到陛下離開荊州之後,否則他此時出去亂說話,也是麻煩。”頓了頓,又道:“其實此人放了,終究不妥,不如就給他留在此處行宮裏,尋一個閑職給他,養他到老也就是了。”放了那巫家幫手是皇帝的意思,若照著淳於陽的脾氣,既然是麻煩,自然應該幹脆利落處置了。

劉協想了一想,道:“如此也好。當下放他出去,恐怕也要給蔡瑁等人帶回去。就暫且要他留在行宮,等朕走了,給他個管理花木的閑差罷了。”

馮玉在旁聽著,心知昨日巫家之事蹊蹺,此刻見皇帝沒有要詳談的意思,便不問巫家之事,只循著皇帝的話頭,問道:“陛下要動身離開荊州嗎?臣盼望陛下日久,陛下怎麽忍心才來就走?臣冒死懇請,陛下再留旬月。”他望著皇帝,目光中滿是不舍與真情。

劉協縱然是皇帝,見心腹臣子舍不得自己離開,也不管其中幾分真假,總還是高興的,笑道:“旬月?朕可留不了那麽久。不過你放心,你在荊州好好做事,等此地形勢安穩了,朕還召你來朕身邊——朕身邊,少不了你。”

按照朝廷官職,放到地方上做過州牧的,再召回朝中,那必然是要員了。

馮玉還這樣年輕,以後真是前程不可限量。

馮玉垂首一笑,真如蓮花初綻,毫無心機,柔聲道:“臣從前稚氣,總想著好男兒志在四方。真出來了才知道,其實只要能常伴陛下左右,就是只作一個不起眼的仆從,臣也是甘願的。”

淳於陽在旁邊聽得瞠目結舌,雖然一同長大,早知馮玉身段柔軟,但此時再度親見,還是滿心敬佩——這些話就算寫好了拿給他,他也半句都學不出。

劉協兩世為皇帝,聽過的漂亮話可是太多了,但是說的人不同,他的感受也不同。有些人奉承起來,就透著虛假,叫他心生煩躁,恨不能當場拆穿;另有一些人,叫他明知說的是假話,也覺得有趣好玩;再有一些人,卻叫他感到真摯動容,雖然深究之下,也未必是真的。這就是看各人的手段,與親疏遠近了。

而此時馮玉就屬於,劉協雖然認為他的話半真半假,但情願全做真話來聽。

劉協笑道:“玉奴兩日不曾合眼,也著實辛苦了。且讓醫工來給你診過脈,就在偏殿歇下吧。等你醒了,朕還有話同你說。”

留在偏殿宿下,這對臣子來說是莫大的恩寵了。

一時淳於陽退下,馮玉睡下,劉協才令人傳召曹昂。

曹昂來得很快,像是一直在左近等候一般。

與一夜未睡還沒有黑眼圈的馮玉相比,曹昂倒更像是那個睡眠嚴重不足的,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已是經年累積,仿佛生來如此一般。

昨夜劉協拒絕了曹昂的求見。在那之前,劉協按捺著心事,忍著疲憊,能夠接見蔡瑁,是因為理智的緣故。

國家大事,不容他任性。但是面對曹昂,他潛意識裏明白對方能包容自己,所以他敢於對曹昂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