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第4/7頁)

馮玉道:“我跟他說吧。”

劉協想了一想,道:“一起去。”這種情況下,分開總是不如聚在一起的。

恰在此時,通往東廂房的門打開,曹昂迅速沐浴過後換了幹爽的衣裳,原本青白的面色有了一點血色。因為他的緣故,要眾人在這裏受冷風吹,實在就叫他過意不去;然而這又是皇帝的好意,不該推辭。所以他只能盡量快速,聽到內院門動靜,便匆匆出來,只是束起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

劉協順手抽過淳於陽拿著的包袱皮,罩在曹昂頭上,道:“你才從熱水裏出來,仔細吹了風頭疼。”他上一世年輕時候不注意,後來年長後在這上面受了太多罪。

曹昂面色古怪得按住自己頭上“禦賜”的包袱皮,他素來端方有禮,此時頗有些不知所措。

待到了內院,巫家已經在正屋等候。他是個清瘦的中年男子,生得慈眉善目,說話時有些微微的喑啞,大約是今日請亡者上身太多次,難免又哭又叫的緣故,“遠來是客,招待不周。”他的官話比幫手說的要好些。

至少劉協等人能聽懂七八成。

這巫家倒是個很和善的人,讓家人擺了飯菜,盛了熱湯,就坐在方凳上,靜靜看著眾人,也不問他們從哪裏來,也不問他們到哪裏去,屋內一燈如豆,他的目光平和悲憫,不知是因為職業習慣,還是真就如此。

劉協自是不能用這些飯食,此時連喝水都只用淳於陽水囊中帶著的。

馮玉笑道:“辜負主人好意,我們剛吃過了,實在吃不下。”

那巫家幫手在旁邊看著,已是犯起嘀咕來。

劉協等人再怎麽裝扮,到底行動舉止不像一般人,哪怕是外鄉人,也該是外鄉的大族豪門。

內院的屋子比外院的要高些,此時開了兩扇長窗,望著外面的大雨,屋子裏有一種昏黃的靜謐。

忽然,那巫家身子微顫,站起身來。

淳於陽等人立時戒備。

那巫家幫手也是驚訝,道:“怎麽這會兒上了身……”

就見那巫家閉著眼睛,然而竟然行走自如,竟是直直走出去,拐入了柴房門中。

淳於陽使個眼色,早有郎官跟上去。

那巫家幫手道:“別驚擾了他,這會兒驚擾不得……”

不一刻,那巫家從柴房出來,卻舉著一柄手掌長的竹刀,另一只手攥著一塊手臂長的木柴,直直又往屋內來。

淳於陽便要上前奪刀。

劉協擺手,輕聲道:“且看他要如何。”難道這巫家也是設好的埋伏?還是這巫家要行什麽騙術?

那巫家已是走入屋內來,在先前那方凳上坐了,借著昏黃的燭光,埋頭削起木柴來。

一時間,屋外風雨聲,屋內削木聲,混在一處,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在場沒有人敢發出聲息,除了守著窗前看信號的兩名郎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巫家身上。

那巫家埋頭削了片刻木柴,歇了一歇,輕輕擡手,拂過鬢邊——雖然他的頭發束起整潔,但他竟好似鬢邊有頭發一般,做了個挽到耳後的動作。

那巫家幫手極輕聲道:“這是上身了,是誰的亡人?”他環顧屋內眾人。

眾人相顧驚疑。

劉協冷眼看那巫家的本事。

卻見那巫家又削起木柴來,額上漸漸出汗,忽然臉上泛起羞惱之意,一開口竟是女孩的聲音,輕輕罵道:“你人長得醜,出來的娃娃也醜!呸,醜死了。”

旁人看著也倒罷了,劉協看著,忽然只覺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腦門,那巫家中年男子的臉上,流露出的少女嬌嗔之色,他為什麽會感到這樣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一般。他順著巫家的目光望去,只見巫家手中的木柴已經削去大半,漸漸成型,隱約可見是個娃娃,許多木屑落在巫家腳邊,像是他淩亂的記憶碎片。

是誰,是他記憶中的什麽人?究竟是哪裏有些不對勁?

那巫家忽然一擡頭,沖劉協看來,眼睛一亮,少女一般笑問道:“陛下這次來,又要我做什麽好玩的物件?”

劉協余光中看到曹昂、馮玉等人迷茫的神色,忽然反應過來,這巫家所說的話語,是秦時舊音!

在場的人,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人能聽懂。

一時之間,劉協只覺汗毛倒立,聽得那“少女”這一聲“陛下”喊出來,更是懷疑身在夢中,一把捏住了那巫家手腕,冷聲道:“你究竟是誰?”

那巫家掙紮不開,惱怒道:“你發什麽神經?連我都不認得了?”“她”像是生了氣,上下尊卑都不顧了,罵道:“我是你姑奶奶——哎,你捏痛我了!”

這聲“姑奶奶”一出口,劉協只覺一陣恍惚,做了兩輩子皇帝,只有一個人稱得上是他的小姑奶奶,那就是秦時丞相李斯的孫女李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