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建安三年春, 蘇危率領大軍出長安南下。

在此之前,於未央殿中,當著文武百官的面, 劉協戎服盛裝, 雙手托起汪雨呈上來的長劍, 賜予蘇危。

“朕將這柄尚方劍賜給你。”劉協沉聲道:“此劍如朕親臨, 違法專殺。”

蘇危於階下, 叩首四拜, 接過了這代表皇權的“尚方寶劍”。

眾人仰頭望著新任少年大將軍掌中寶劍,心知那烏沉沉的劍鞘之下,是可不報而斬副將的利刃,都覺凜然。

馮玉作為中軍校尉,此時伏在隊列最末,隔了重重的人墻, 仰頭望著年輕帝王賜出的尚方劍。

此刻那柄劍落在新晉大將軍蘇危手中。

馮玉垂下眼睛去,余生漫長,終有一日, 他能一握尚方劍,亦嘗一回陛下所賜特權的滋味。

長安城的城門連開了三日三夜, 好讓二十萬大軍通行。

長安城中大軍盡出的消息一傳開, 四下的牛鬼蛇神立時便都出來了, 周邊的斥候奸細從來沒有這般活躍忙碌過, 一時間連民間乞兒傳送小消息的資費, 都比從前多了一張餅子。

只從截獲呈送未央殿的消息來看, 在長安周邊,已有北邊的袁紹勢力勾結南匈奴,西北的韓遂、馬騰等人與眾羌人部族頻繁會晤, 已逃到南陽龜縮的袁術連連給河東張楊與荊州劉表處送信,都對長安躍躍欲試。

“陛下,您看是否要我們的斥候送些假消息出去?”閔貢小心問道:“城中如今兵少……”

“不必。”劉協按住膝上躁動的小黑狗,道:“你繼續盯著,有消息及時來回稟。”

閔貢不敢多言,答應著退出去了。

劉協將一直掙紮想要爬出去的小黑狗翻過來,讓它肚皮朝上仰在自己膝上,有些發愁得看了一眼它腫起來的陰|部“小桃子”。他上一世養的一直都是公|狗,直到現下養了這只小母|狗,才知道性別不同,養起來區別這麽大。小黑狗每年兩次發|情期,不但小桃子會腫起來,而且還會滴血,期間它會非常躁動,總想往養著其它獵犬的狗舍去“廝混”。

小黑狗扭著肚皮想要掙紮起身,又出於本能想要護著自己的“小桃子”,尾巴一直緊緊夾著,一雙黑亮亮的眼睛溫順得望著主人,滿是求肯之色。

劉協搔搔它下巴,語重心長道:“朕這都是為了你好。你跑去狗舍那邊,倒是一時快活,可萬一不慎有了,懷胎生育,豈不都是你自己吃苦?朕又不缺你生這幾只小狗。再說了,你跟著朕也有七年多了,此時生育,在狗來說該算是高齡產婦了吧?從前那六七年都熬過來了,就再堅持一兩年又如何?”

屏風後原本一臉認真記錄皇帝言行的蔡琰手肘一頓,懸空的毛筆上落了一滴濃墨在紙張上。

劉協見閔貢之時,早已屏退左右,此刻揉著小黑狗腦袋,聽它哼唧,便像跟小孩說話一般,又道:“唔,唔,朕知道你難受……這個就是你們狗狗的發|情期嘛,沒辦法的——又不能給你做手術。忍住,忍住,有道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蔡琰確信皇帝一時忘了她的存在,再也不好繼續聽下去,想了一想,假作不小心碰到案上硯台。

“吭咚”兩聲。

皇帝原本哄孩子般絮絮叨叨的話語戛然而止。

“奴不慎撞到了硯台,擾了陛下。”蔡琰在屏風後輕聲道。

劉協清清嗓子,道:“明日讓宮人給你備一張大些的案幾。”

“謝陛下。”蔡琰又恢復了安靜。

劉協走過去,將那一扇屏風轉開,低頭看整理文書的蔡琰,有些苦惱得皺起眉頭,含笑道:“你這整天都在這屏風後面,朕有時候都忘了你還在。你都記了些什麽?”

蔡琰微笑道:“便如陛下吩咐的,陛下每日做什麽,奴便記什麽。”

劉協便伸手撈起她才記錄的那一卷書來,見她只寫到閔貢來見的內容,又提了一筆“犬有不適,帝良言慰之”,好歹沒把他說的原話寫出來。但這麽一句話若記在正式的帝王起居注裏,也顯得夠傻了——一個皇帝,跟狗說話。

蔡琰跟隨在他身邊也已有兩年多的時間了,而且可謂是日夜跟隨,場面上和私下裏的模樣都見過,熟悉他的性情——皇帝雖然政事上殺伐果斷,日常生活中卻是溫和寬厚的。蔡琰見他默然不語,雖然心中有些緊張,倒並不如何害怕。

“近來可還做噩夢?”劉協放下那卷記錄,對蔡琰的處理還算比較滿意。

蔡琰愣了一愣,才想起當初她一夢醒來,幾乎分不清那是夢還是前世,於長樂宮中寫下記夢長詩,恰被皇帝撞見的事情。當她初醒來時,她幾乎篤定,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但是這數年來,她夢中所見的事情,都被改變了——她的父親沒有因為觸怒王允而被殺,長安城沒有被李傕、郭汜攻破,而她更沒有被異族擄掠,仍是安穩生活在長樂宮中,更是做了皇帝隨身的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