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劉協幼時也曾見過唐玨, 此時見人雖然瘦脫了相,但的確是本人無誤。

劉清早已上前扶唐玨起身,流淚道:“嫂嫂受苦了。”

唐玨幽居李暹府中半年, 不與外人交往, 有時一日都不開口說一句話, 此時乍然覲見,雖心潮起伏,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劉清見她這幅木然樣子,與從前靈動飛揚之姿大不相同,不禁倍感心痛, 更不敢問這數年來她都經歷了什麽, 只摟著她流淚。

唐玨只呆呆給她靠著, 卻是一滴淚也無, 努力要擠出個笑容。

劉協也覺心中酸痛,寬慰的話也覺蒼白, 便令劉清帶唐玨往長樂宮去歇息,待人走後, 命蔡琰擬旨,仍拜唐玨為弘農王妃。

劉協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未央殿中, 卻見案頭又添了新的奏折, 最上首卻是一份喪報。就在他翻開那份喪報之時, 曹昂與伏德也趕了回來。

“劉焉死了。”劉協放下喪報,淡聲道:“他兒子劉璋上奏,說是劉焉背瘡迸發而亡故。”

劉焉乃是西漢魯恭王劉余之後, 也是正經的漢室宗親。

曹昂與伏德都是一愣,擡頭看向皇帝。

劉協嘆道:“今日天下亂局,當有劉焉之功。”靈帝時, 因連年天災戰亂,為了平定地方上蛾賊等叛亂,便是劉焉上奏,要求朝廷新設州牧,將地方財務、軍事、政務統一管理,也即是將中央權力下放到地方——還是到一人手中。

若是高祖在天之靈有知,恐怕要給氣活過來。

劉焉為益州牧之後,益州事實上已經處於半獨立狀態。不只是益州,這則新規在全境推行之後,又因為中央無力管理地方,許多州郡漸漸成為地方割據之態。因為朝廷既然管不到地方,那麽地方上的各級官員便要逢迎好頂頭上司——如刺史太守,便可高枕無憂。地方上募兵,成為常態。

如袁術、袁紹等人,之所以能成氣候,也是在出逃洛陽後,奪占了原本太守的地盤。比如袁紹從韓馥手中奪取了冀州作為根據地,然後向周邊拓展。

伏德見皇帝面色不虞,試探道:“劉焉死了,這益州牧恐怕未必要落在劉璋身上——他長子劉範與次子劉誕都在長安城中。”

劉協搖頭道:“劉璋跟隨在劉焉身邊日久。劉焉身邊舊臣也多認劉璋——況且這喪報送到朕眼前來之時,益州州牧早已換了劉璋來做。如今只將劉範、劉誕送回去,那是送兩人回去送死。若真要送他們回去,還需有隨行軍隊。”

伏德笑道:“還好陛下明見萬裏,早留了一位方泉在宮中。”

方泉乃是五鬥米教中的祭酒,而五鬥米教的師君張魯,原是劉焉的得力幹將。雖然如此,新任的劉璋未必能放心能量太大的張魯。一旦新主與舊臣相爭,便是中央插手的機會。

劉協將那則喪報遞給伏德,道:“你既然明白,這封奏報就由你帶給劉範、劉誕二人,你去代朕致哀。若他倆想要回益州奔喪,你知道該怎麽做。”

伏德雙手接了喪報,笑道:“跟在陛下身邊這麽多年,臣也該有所長進了。”他接了差事便退了出去,將匯報之事留給了曹昂。

劉協莞爾,隨手翻開下一封奏報,一面對曹昂道:“今日回來的早,事兒辦的順利?”

曹昂含笑道:“連著熬了三日,臣與伏德年輕無妨,士孫大人與賈大人卻有些熬不住了。只是我們代表陛下前去,若是不走,他二人也咬死了口絕不先退,只能是我們先走一步,好叫他們也……”他說到這裏,見皇帝面上隱有怒意,便止住了話頭。

劉協將連著的三份奏報都丟給曹昂,冷笑道:“一個司隸校尉,三處裏都搶著上表。”

當初呂布向袁紹討要司隸校尉之職,打著占據洛陽的主意。消息傳開之後,別的勢力不甘示弱,袁術也立時上奏,要封自己的人為司隸校尉。連遠在幽州的公孫瓚也插了一手,要舉薦自己的人,而且言語不敬,隱然有這是皇帝欠他的之感。

這等行徑那是公然沒把朝廷看在眼裏,知道中央鞭長莫及。他們雖然上表,卻只是走個流程。實質上還不是誰的人先帶兵趕到,能站穩腳跟,這地盤就成了誰的。

這卻非一時一刻所能改變的。

曹昂捏著那三份奏報,輕嘆一聲。

劉協卻已經很快收拾好情緒,翻開了下一封奏報,接上了曹昂方才的話題,道:“他倆也未必是因為你們在,不好早退。士孫瑞和賈詡現在是彼此頂著腦袋、對著肩膀,要爭王允空出來的尚書令這寶座。”

曹昂松了口氣,將那三份奏報輕輕放在一旁案幾上,微笑道:“老大人都肯奮勇爭先,這是陛下之喜啊。”

劉協一笑,道:“士孫瑞怕是真想為士人拿下這位子。賈詡嘛——他大約是做給朕看的。至於是否真能做尚書令,賈詡恐怕並不怎麽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