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還記得,我為何要給你取名難言嗎?

在揭開眼前這條正紅色繡著戲水鴛鴦的蓋頭前,宋難言並沒有特別波瀾起伏的心情。

畢竟他妾侍也收過好幾個了,這個固然清秀如蘭小家碧玉,也就是僅止於此,他對妾侍素來不錯,年老色衰也在後院裏養著,她們若想自行離去也不攔著,比起那些動輒打罵妻妾的侯門顯宦,宋難言覺得自己是個無比厚道寬容的人。

若是眼前此人溫柔小意機靈識趣,他也不是不能多寵愛幾年。

但是當宋難言揭開蓋頭,他結結實實愣住了。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他也忍不住蹬蹬蹬接連後退幾步,張口欲嚷。

下一刻,他的聲音像被石頭堵住,徒勞費力,卻半點發不出來。

長明長袖一揮,消除幻術。

在宋難言眼裏,對方原本一襲嫁衣也隨之消失,男人青玉高髻,廣袖長袍,俊麗如仙。

最重要的是,有些眼熟。

不,是很眼熟。

“你還記得我嗎?”對方問道。

宋難言天賦異稟,過目不忘,當然不會忘記,只不過他沒敢往那方面想。

明明死去多年的人,怎麽會活生生出現在面前?

“你……”宋難言發現自己又能說話了。“您,是老師?”

這個猜測一出口,他的表情越發古怪離奇。

長明點頭:“我以為多年不見,你把我給忘了。”

“您不是已經……”死了嗎?

宋難言還記得自己去六義書院之後,還經常寫信給長明,給他講述自己的見聞和在經義上的學習。

長明回得很少,通常是他自己也有疑惑,才會讓宋難言向書院大儒轉達請教,通常寥寥數語,十封信過去能回一封就不錯了。

但後來,宋難言收到的書信突然中斷。

他心中奇怪,可自己早就離開家門,身邊能稱得上親近的人,除了長明一個都沒有,宋難言一時沒法千裏迢迢跑回去察看,只能等幾年之後自己當了官,再派人回去探望,這一探望,才知道長明早就掛冠離去,連辭官都未曾,不知所蹤,沒有人知道去向。

起初宋難言還派人多方打聽,漸漸的數年過去,他的啟蒙老師音信全無,又過了十數年,宋難言覺得對方約莫是不在人世了,在他權傾朝野之後,還曾回到故地,轟轟烈烈為他老師起了衣冠冢,豎了石碑,煞有介事拜祭一番,掉了幾滴眼淚,緬懷他們師徒二人的情誼,以表哀思和孝心。

誰知道這會兒他師父坐著本該由他新納妾侍坐的轎子進來,坐在他洞房夜的床邊,沖他微微笑道“你還記得我嗎”。

五雷轟頂,一佛出世。

宋難言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何時與你說我死了?”長明挑眉。

“可……”

以常人壽命而言,長明此時就算不死,起碼也得是耄耋老人了。

但他非但毫無老態,眉目神色宛若當年初識,竟是一模一樣。

宋難言也從他這位老師那裏學過些道門修煉功夫,但他實在沒興趣,僅僅學了皮毛,後來又得遇機緣,被贈予佛門丹藥,據說修士吃了能修為大進,他沒有修為,也能青春常駐容顏不老,是以常人這個年紀早已垂垂老矣,宋難言卻還如三十上下,若無意外,就算不能達到修士的壽數,也能比常人長壽許多。

他在數十年的官宦生涯中,早已學會勾心鬥角暗度陳倉過河拆橋種種伎倆,內心深處對授業恩師還是心存感激的,也許是因為早早離開後來又了無蹤跡,長明在宋難言心目中的形象相當高大,直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但他從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活著的師父,而且是在洞房裏。

如此說來,他師父應該也是修士了?

若是常人,又如何能數十年如一日,容顏不老。

“你所料不錯,我的確是修士。”長明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

震驚過後,宋難言心情復雜:“這麽多年了,您為何從未來找過我,難不成弟子在您心裏,就是如此微不足道嗎?想當年,弟子三餐不繼食不果腹衣衫襤褸,幸而遇見師父,方如一步登天,頓時有了當人的尊嚴,弟子還記得,您允許我在府裏讀書時,我是何等雀躍……”

長明打斷他:“你還記得,我為何要給你取名難言嗎?”

宋難言:……

長明很滿意他的突然靜默。

“這些年我遇到些事,被困在某個地方,新近也才出來,只因追查一件事,不得不先來找你,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們再敘舊情不遲。”

宋難言:“師父請講。”

長明便將九重淵的存在,和妖魔很可能已經混入人間,伺機尋釁之事略說了一下,又提到照月公主頭上的滄海月明。

“照月公主應該是要長留你們皇帝後宮的吧,如果她身邊有人出問題,很容易殃及皇帝,如果你暫時無法查清究竟是誰有問題,我可隨你入宮查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