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抹胭脂

吃醉了酒的女郎,不太清白人家的清白小娘子,半夜三更的從衛國公府裏被送出去,委實對名聲不大好。

扶蘇思來想去,讓女使把陸婉吟送到了內院廂房裏暫住,並吩咐全府上下不準提及今日發生之事。

青路似有些不服氣的朝扶蘇看一眼,黑著臉,露出清晰的眼白,小小聲吐出四個字,“始亂終棄。”

扶蘇,“……滾出去。”

清俊高雅的貴公子,終於也是忍不住飚了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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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終於安靜了,扶蘇看一眼傾了滿桌的酒,再看一眼已然冷卻的菜,終於是走到書架前輕叩了叩。

書架被小心翼翼地推開,走出一個男人來。

披著黑色鬥篷,帶著黑色兜帽,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白皙瘦削的下頜,扶蘇拱手,喚他,“殿下。”

可憐的殿下在書架後面足足站了半柱香,被聖人罰站的時候都沒這麽慘,這樣一想,臉色就有點不好看,然後再看一眼桌子上的酒菜,差點暈厥,哆嗦著手指哽咽,“你我好不容易聚一次,你就給我吃這些東西?”

扶蘇:“我讓人重新準備,勞煩殿下再回去站會兒。”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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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善,也就是扶蘇口中的殿下,在餓了半日,又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吃上了一口熱飯。

“劉驊膽子越發大了,不僅在朝中結黨,四派出尉,遠近偵探,還妄想將親信宦官派往各邊塞鎮守,幸好被定遠侯擋了回來。”扶蘇摩挲著手中酒杯,平靜面容之上看不出任何憤懣之色,一雙眼波瀾不驚,仿若深潭。

趙善也道:“他與首輔黎庸衛狼狽為奸,欺上瞞下,把持朝綱,不僅是京官,就連外頭那些官員路過京師前來述職,都要給上一份厚厚的‘見面禮’。”說到這裏,趙善垂下溫潤眉目,嘆息,“是我無用。”

扶蘇看一眼趙善,薄唇勾起,顯出譏誚,“何止是你,整個朝堂之上數百千官,哪個是有用的?”

趙善伸手捂住心口:……被刀紮得好疼。

可憐的三皇子只能狠咬一口紅燒豬蹄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幼小心靈。

“對了,最近我父親發現一件事,定遠侯府家的桃園內出了一個黃金小人。錦衣衛為了這個黃金小人已往桃園去了數次,我猜測這個黃金小人不一般。”說到這裏,扶蘇將聖人夢魘之事說與趙善聽。

趙善聽罷點頭,“父皇近幾日確是身子不大好,精神也不濟,原來是這麽回事。”然後又皺眉道:“這個黃金小人出現的蹊蹺,怎麽會在舅舅府中?”

“只怕是栽贓陷害。”

“咳,”趙善輕咳一聲,“舅舅為人耿直,在朝中確實樹敵不少。”

扶蘇直接拆穿,“這朝堂之上,就沒這位定遠侯不敢得罪的人。”就連聖人面前的大紅人劉驊都被他懟過好幾回。

定遠侯此人雖世襲侯位,但自己亦是武將出身。從小在軍營之內摸爬滾打的長大,立下大大小小不少戰功,常年駐守邊疆要地,軍中武將大部分皆是由他一手提拔而起的心腹。兵權在握,根基甚穩,自然狂傲些。

定遠侯府是三皇子最強有力的後盾,最鋒利的一把刀。可惜,這是一柄雙刃刀。

定遠侯雖手握兵權,但卻也因此而成為了聖人的眼中釘。這就是三皇子貴為皇後嫡子,卻遲遲未被立為儲君的原因。

“查到是誰做的了嗎?”趙善吃了半只豬蹄,又問。

扶蘇搖頭,“此事怕要去找傅班問一問了。”說完,扶蘇嫌棄地看一眼滿嘴油膩的趙善,“殿下,您是三天沒吃飯嗎?”

趙善長長嘆息一聲,“唉,柔兒身子弱,聞不得肉味,也不想看見,我日日陪她三餐清淡,已經一個月沒有吃過一口肉了。”

趙善口中的柔兒乃定遠侯府嫡女梁含柔,亦是如今的三皇子妃,自小身子便弱,與趙善成婚三載,尚無子嗣。

趙善一擡頭,看到扶蘇那張清清冷冷的臉,再看他一雙淡漠到了極致的眼睛,唉嘆一聲,“等你有了心愛的小娘子,自然就會明白了。”

扶蘇單手執杯,並不作答,心中卻是冷笑一聲。

心愛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

正啃豬蹄的趙善突然目光一頓,他盯著扶蘇手中的酒杯,眯眼細看。

扶蘇順著趙善的目光低頭一瞥,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才發現自己所持酒杯邊緣之上竟有一層細薄的淡紅。

“這個……”趙善思量半刻,道:“像暈開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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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站在木架子前,正用巾帕擦臉。

素白的巾帕狠狠擦過他的嘴,沾染上一抹淺淡的紅。

胭脂。

扶蘇腦中登時冒出陸婉吟那張蘊著薄紅酒暈的小臉,像被澆了水酒的梨花,又純又艷。

古怪。

男人皺眉,扔掉帕子,帕子落水,在盆中濺起一朵水花,沾濕了他的衣角。他怎麽總是想起她?定然是因為那個黃金小人。方才那陸婉吟醉酒之際,他便應該趁機問清楚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