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看到了

牡丹花開得豐艷,陸婉吟想,這花怎麽能開得這般好,這般旺盛,就像是要將骨子裏最後一點生命全部宣泄出來。

然後她又想到,今年春日少雨,雨少了,花卻更盛,這是瀕臨滅絕後反而出現的一種物極必反。競爭,強大的競爭讓花都開瘋了。

嬌弱的花尚能如此,她又為何不能如此?

在吳楠山撲過來,箍住她的腰肢時,陸婉吟反手朝他臉上抓去。

吳楠山吃痛,下意識松了手,陸婉吟慌不擇路一頭紮進牡丹花圃裏。

動靜太大,傾倒一片牡丹花。

正賴在大石上的男人睜眼,懶洋洋地看過來。

女子一身狼狽伏在牡丹花圃裏,身側的牡丹花重得壓垮枝頭,像被車輪碾過一般。

她屈身伏在裏頭,周圍的牡丹又圍攏過來。那張臉小小的,素麗的,仰頭時露出一雙驚慌失措的眸,淺淺印出他的影子,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像不遠處嵌在琉璃燈盞裏的燈燭。

那邊,吳楠山追過來,夜風吹得他清醒了。

扶蘇屈膝搭在大石上,單手撐著頭,目光沉沉壓過來。

吳楠山素來是個嘴笨的,剛才那件事可能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做過的最出格,最有勇氣的一件事。

在扶蘇波瀾不驚的目光下,他縮了腦袋,像只鴕鳥似得溜走了。

陸婉吟松出一口氣,另外一口氣又提上來。

男人垂著眼看她,表情是淡漠的,像天上冰冷的月亮。

陸婉吟伏在那裏,顫抖著手去摸地上的團扇,不想摸到扶蘇的袍子。

“刷拉”一下,男人突然拉扯,將那一角袍踞從陸婉吟指尖扯落。

陸婉吟怔了一下,猛地擡頭,看到男人那雙漆黑暗眸之中浸出的譏諷之意。

“抱歉,”男人唇色淡又薄,他說,“打擾你們了。”

陸婉吟愣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扶蘇的意思,難堪和憤怒一齊洶湧上來。

他以為這是她的心機,這是她的把戲,是她在勾引吳楠山,用她的身子!

陸婉吟猛然覺得萬分委屈,那是一種羞辱的委屈。她站起來,身旁的牡丹花瓣簌簌而落,像她下墜的心,“扶蘇公子,女子名聲何其重要,請慎言。”

她以為的正端厲色,在男人看來卻是心虛。

扶蘇又勾起了唇,他似乎是愛笑的,可笑得總不是那麽入心,又冷又淡,滿是嘲諷,令人平添一股煩躁之感。

起碼陸婉吟是這樣認為的。

男人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牡丹花瓣,擡腳跨過牡丹花叢,一邊走,一邊道:“桃園內有一假山,山上有一亭,地方雖不高,位置卻不錯,能看到大半桃林。”

古古怪怪一番話,陸婉吟卻瞬間反應過來。

他看到了!

陸婉吟面色煞白,下意識後退一步,看著扶蘇施施然離開。

原來那日,他坐在那個亭子裏,什麽都瞧見了。怪不得,怪不得他說她心機深,又怪不得今日誤會她至此。

扶蘇一開始就給陸婉吟定了性,貼上了標簽,任她再怎麽扭轉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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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拂拂,扶蘇一人獨立走於艷園小道之上。他已經能肯定大半,這個陸婉吟是偶然撿拾到的那個金子小人,而並非有意為之,與巫蠱之案沒有任何牽連。

她從一開始到現在的所作所為與旁的女子沒有不同,只是覬覦著他衛國公府罷了。

扶蘇嘲諷一笑,踏入宴中,走至扶蓮華身邊,彎腰捏了捏對面扶蓮華被酒熏紅的小臉蛋。

扶蓮華趴在案上哼哼唧唧,“哥哥,我忘記給陸小姐道歉了,弄丟了她的珍珠耳墜子……”

“不急,哥哥替你還她。”扶蘇替扶蓮華披上一層薄薄的披風,然後吩咐丫鬟將人帶進屋子,並叮囑道:“晚上冷,別讓她蹬被,晨間煮好一碗解酒湯。”

“是。”丫鬟紅著臉福身,看男人走遠。

周圍剩下的女郎們也癡癡望著男人的背影不可自拔。

扶蘇行在夜風之中,臉上表情漸陰沉下來。

他看慣了那些愛慕他的女子,本來兩相無事他也不會如此。

可惜,她們心思太過,總是喜歡朝蓮兒下手,尤其是這個陸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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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裏從艷園回來,陸婉吟便跟丟了魂兒似得。

“小姐,您好歹吃點吧……”寶珠苦著臉勸躺在繡榻上一動不動的陸婉吟。

陸婉吟把臉埋在軟枕上,像死了一般。她幻想的那只鴻鵠,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個幻影。

她是不是……應該放棄?

“小姐,您看看自個兒,這小半月沒好好用膳,人都瘦了一圈兒了。”寶珠繼續勸。

陸婉吟聽到此話,猛地把頭擡起來,一臉興奮,“瘦了?哪裏瘦了?”說著,她上下順一遍,覺得該瘦的地方沒瘦,胖的地方依舊胖著,立時又泄了氣。

大周以瘦為美,陸婉吟生了一張十分符合大周流行的臉,也生了一副裊娜娉婷的身段,只可惜……上頭太胖,讓原本應該更為纖瘦的身型多了幾分韻致和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