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2

陸西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一陣陰風迎面拂過,搖曳的竹林下露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他站在石階上停住腳步,看著對面的人發出一聲冷笑:“怎麽, 宋成玉死了,要找我索命?”

暢晚:“他已經醒了。”

陸西:“呵,醒的還真是時候。那你來幹什麽。”

暢晚從竹林裏走出,朝他一步步靠近:“我知道你沒說謊。我朝你扔刀說那些話只是想激你, 可沒想到你真的會……”

陸西冷聲打斷他:“你還沒想到我剜了那麽大塊肉還死不了是吧?”

暢晚下意識看向陸西微微敞開的領口,雖然衣襟上殘留著大片血漬,可他能感知到,陸西身上的傷口已經消失了。

在陸西被歸夢宗眾弟子圍攻時, 他見陸西一直不肯說出實情,就想以此相要挾,只要陸西肯向他服軟,表現出願意順從他的意思, 就算沒有證據他也會力排眾議幫對方脫身。

可是他卻寧願親手剜掉自己的肉都不願意順從他。

看著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的人,暢晚蹙著眉一把抓住陸西的胳膊, 妥協道:“你想要什麽我都賠給你,這樣總行吧。”

“賠給我?”陸西仿佛被他這句話逗笑了。

他甩開暢晚的手, 抓著他的衣領一把懟到身後的樹幹上, 眼睛滿是通紅的血絲:“那麽多條性命你拿什麽賠!他們有的才十幾歲,有的是家裏唯一的獨子, 有的新婚燕爾剛成親不久,懷有身孕的妻子還有一大家子人都在家裏等著他們!你跟他們說你們的孩子丈夫親人死無全屍,就剩下一條緞帶,你看他們會讓你賠什麽!”

暢晚被陸西按住脖子,強壓眼中湧動的血色, 他抓住陸西的手腕,更正道:“我承諾賠你是因為我對你有愧。他們是怪物殺的,不是我殺的,我沒有義務賠他們。至於二十三我已經提醒過他,可他執意要多管閑事去救你,而且當時他已經被怪物腐蝕了肉身,就算我救下他,也會被怪物體內的蠱毒同化變得不人不鬼生不如死!”

不提二十三還好,他的話再次點燃了陸西的怒火,陸西抽出手裏的長劍一把刺入暢晚的肩膀,發了瘋似的朝著他心窩紮進去,一次又一次,直到傷口溢出的黑氣已經遮蓋了視野。

暢晚看著他發狂的樣子,心中忽然有什麽被狠狠觸動,那一次次穿透他身體的長劍,並不能讓他感覺到疼痛。

可是終究有什麽消失了,在他渾然不覺的時候。

他咬著牙松開抓住陸西的手:“好,你喜歡刺我就讓你一直刺,直到你滿意為止。”

陸西卻隨著他這句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把將長劍扔到地上,他狂笑著掐住暢晚的脖子,俯下身,陰鷙冰冷的目光一寸寸掃過他:“你能感知到我說的真話假話對吧?那你感知一下,我現在到底有多想殺了你,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恨一個人,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讓一個人去死!為什麽死的是二十三,為什麽不是你?你這種敗類禍害就該挫骨揚灰灰飛煙滅!”

每一個字似乎都用盡了陸西全部的力量,從咬合的齒縫中發出,像是啃噬骨頭發出的顫響。

暢晚被他掐住脖子,看著陸西仇恨的眼神,心中終於有什麽悄無聲息的碎裂了。

陸西是真的恨他,再沒有一絲一毫回旋的余地。

他真的不明白,二十三就那麽重要?二十三為他做的自己也可以做,甚至比他做的更好更多,可為什麽,他就不能像喜歡二十三一樣喜歡自己?

就因為他不是人麽?

陸西深吸口氣松開暢晚的脖子,撿起地上的長劍,頭也不回的繼續下山。盡管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暗示自己,這只是一場遊戲,無論眼前的一切有多麽真實,終究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可他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回想起那些人死去時的一幕幕,那些殘肢斷臂,那些立在地上的靈旗殘劍,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還有魂魄化成的裊裊飛煙,他握緊脖子上的平安福,不禁眼眶酸澀。

快點讓他找到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吧,這個窒息的世界,他真是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讓陸西沒想到的是,自己一路下山,就感覺身後一直有東西在悄悄跟隨,他雖然每次回頭都看不見,可他就是能感覺到那個東西是暢晚,終於,在走進山下的鬧市中時,他肚子餓得咕咕叫起來。

可是一摸身上,分文沒有,陸西剛想離開這快點回家,就看身後忽然伸出一只手,越過他遞到包子攤的小販面前,手心是一錠金元寶。

小販看著金子立刻眼冒精光,看陸西身後的人,以為兩人是一起的,立刻對陸西換上一臉諂媚的笑:“咱這剛出鍋的菜心精肉包,薄皮大餡,不知客官要來多少啊?”

陸西不用轉頭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他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