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三只老狐狸和一條傻狗

“苟大人,你這話說的不對,我朝立國二百年,未曾設有丞相之位,怎麽朱某人就成了你口中的大貪官影射在現實裏的靶子了呢?”朱勿用不緊不慢地把自己給摘了出來。

“是,是,首輔大人誤會了,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作者的春秋筆法。那我接著說第二點,第二,根據大兆律的規定,商人不得穿綾羅綢緞,而男主角王東樓卻天天綾羅遍體,家中的妻妾,外面養的妓女,也都穿金戴銀,恥著布素,這分明違反了禮法之中的服飾制度。士農工商,商人處於末流,這本無恥反書,卻將商人的生活刻畫得格外奢靡華貴,亂人心術,使人向往商賈之家,這是他禍亂國本的證據。”

“哦,果真如此?”皇上終於產生了一點興趣,問道,“你可帶來了這本書,朕想看一看,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苟玉書大喜過望,連連說“有”,將隨身帶著的《銀鑒月》呈過頭頂。

只見屏風一側,一道身穿朱紅服飾的身影走了出來,優雅地來到苟玉書面前,將苟玉書手中的“罪證”接了過去。

苟玉書心知此人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宋郢,他曾經一度想要投靠宋郢,奈何宋郢有親兵在手,身側根本沒有他立足之地,苟玉書便放棄了,但是這不妨礙他肖想這位名震朝野的權珰,很少有人近距離觀察過宋郢,一來他們不敢,二來只有堂上官才有這個機會,苟玉書是正三品,堪堪在堂上和堂下的分界線上,他自從踏進太和殿的大堂,來到權力中心,就深深地被這道從來都是優雅高貴的身影吸引住了。

他真好看。苟玉書偷偷地擡頭,心中竊竊想道。這麽好看的人,怎麽震懾內廠和緹衛呢?

就在苟玉書偷看之時,前面那朱紅身影,卻在進入屏風之前,忽然站住了。

仿佛覺察到身後有人看他,大太監回過頭來,正與苟玉書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大太監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面上,掛著一個冷笑,看著苟玉書,仿佛看著一個死人。

苟玉書慌忙低下頭,仍然未能免除這個冷笑帶給他的恐懼。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不僅被朱勿用給賣了,還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一個他得罪不起的人。

如今,能救他的,就只有皇上了!

皇上將《銀鑒月》拿到手中,翻到第一頁,讀道:“大聿年間……”

他用食指一敲書頁,皺眉道:“這不是大聿年間的事兒麽,和本朝有什麽關系?”

苟玉書從剛才的心慌意亂之中回過神來,忙道:“回稟聖上,《銀鑒月》的確說得是大聿年間的事,但是它是大兆年間的作者寫的,借古諷今,陰陽怪氣,一向為此等工於文墨的反賊最擅長之事。”

“哼,朕看是你捕風捉影,雞蛋裏挑骨頭,大聿朝本來就設有丞相之位,而本朝沒有丞相,是由內閣五名大學士來做決策、上通下達的,這本不入流的小說裏一個不入流的男主角上京賄賂丞相,你都能攀扯到朱首輔身上,朕怎麽看是你居心叵測呢?”皇上十分不悅,將《銀鑒月》合上,往旁邊茶幾上一摔,“又浪費朕許多時間,苟玉書,朕看你的烏紗帽是戴膩煩了。”

苟玉書跪趴在地上,只覺如墜冰窟,旁邊朱首輔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仿佛宣判了他的死刑。

如果他再不說點什麽,今天就是他仕途的終點。

苟玉書絞盡腦汁,拼命地想,該怎麽辦,怎樣才能讓大家真的相信是這本書有毛病,而不是他沒事找事。

他現在必須想出一個能站的住腳的罪名,否則今天就交代在這裏了。

苟玉書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栽在一本書手裏,他堂堂大理寺卿,憑著雷厲風行的手段、殺伐果斷的脾氣,一路踏著無數冤死的屍骨上來,成就了他三法司的領導地位,他已經習慣這麽做了,扣帽子,屈打成招,扭曲弱勢者的意思,添油加醋的舉報,只要能整倒對手,他可以使出各種卑鄙下流的招數,而這些做法,在以往的仕途之中,是行之有效的。

現在卻突然碰了壁。

皇上不吃他這一套,首輔對他十分不屑,那位高貴優雅的大太監則冷眼以待。

他那一套做法,對下是有效的,可是對上,卻不再無往而不利。

……但他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說點什麽,對,說點什麽。

“啟稟皇上,其實、其實一開始舉報這本反書的,並不是臣下,而是、而是……”苟玉書慌不擇言,隨手抓過腦海中閃現的第一根救命稻草,“而是沈冰盤沈大人!”

苟玉書說出這句話後,朱勿用面上浮現出了一絲得逞的笑意。

朱勿用並不是閑得無聊,專程讓苟玉書到皇上面前丟人現眼,而是,他想借用苟玉書這根藤,順藤摸瓜,攀扯出苟玉書背後的沈冰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