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渚幽一時語滯, 被這龍給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你既回了九天,可有查到別的什麽?”

“還未來得及去會會玄頃,剛到天宮便見觀穹閣失火,那穹障缺殘,玄暉之炎落了下來,這事來得蹊蹺。

可惜籌劃此事之人分外謹慎,我未能找到丁點蛛絲馬跡。”長應淡聲在她耳畔道。

“觀穹閣失火?”渚幽低身一哂, 這何止蹊蹺,簡直詭異至極, 凡間走水也就罷了, 九天之上一個管凡人命燈的地方竟也能失火, 這不跟鬧著玩兒一樣麽。

長應又道:“幸而司命未將命簿遺在觀台上,否則,我也尋不到現下華淩君在凡間何處。”

“看來兩百年前在濁鑒之中,當真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否則又怎著著急急想掩蓋這謫仙的蹤跡?”渚幽挨在冰上的五指猝然一收。

長應沉默了許久才道:“若真如此,看來那在鏡中所發生的不可告人的詭秘,只有華淩君知曉,否則其余仙又怎能留。”

“可華淩君入了輪回道,又已浸過往生池,如何記得起前世種種?”渚幽皺眉。

她話音剛落, 一縷輕柔寒涼的靈力將她攥起的五指慢慢掰開, 又在她的掌心極輕地碰了一下。

癢得連她的喉嚨也驟然一緊, 手腕冷不丁顫了一下。

長應在她的掌心寫:“往生池……”

往生池可入兩次, 一次忘盡前塵, 再入一次,前塵往事便能盡數記起。

渚幽難以置信地倒呵了一口氣,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法子可以知曉?”

長應在她耳邊淡聲道:“別無他法……”

“唯恐華淩君命數未盡,就遭害。”渚幽額角突突直跳,“仙魔妖若想幹涉凡人命數,那可謂輕而易舉。”

“華淩君觸犯天條一案,是玄頃親自審的,他此舉實則是在保華淩。”長應緩聲道。

“你怎知道?”渚幽側過頭,卻瞧不見長應的模樣,只那氣息有意無意地落在她的耳畔。

長應道:“我離了觀穹閣後,又去見了玄頃,玄頃果真有所隱瞞。”長應略微停頓,“但他未透露太多。”

“他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渚幽嗤道。

“你說天帝落至何種地步,才會令九天大動。”長應悠悠出聲。

“那必定是……”渚幽氣息驟滯:“入魔……”

“不錯……”長應道。

三界若知曉此事,不光九天,就連避世許久的妖族也會按捺不住,魔族想要九天,想將這三界掌控於手心之下,而妖族又何曾不想。

“那他……如今是有心魔了?”渚幽眸光黯黯。

“興許尚還沒有,但根已植下。”長應頓了一瞬,忽道:“我該走了……”

渚幽還未應聲,便覺那落在她耳畔的氣息驟然消散。

長應當真回去了。

渚幽心思沉沉,皺緊的眉頭久久未展開,若真如長應所說,那九天哪是被拉入局中的,分明已成了觀商的局。

四處寂寂,花燈炫彩映在冰上。

她將五指握緊,想不通長應要用什麽樣的法子讓華淩君再入一次往生池,總不能帶著個凡人到天上,凡人的軀殼哪能受到了天上玄暉?就算華淩君曾是天上仙,此世也不過是一介凡人!

罷了,長應到底是有分寸的,總不該會讓華淩君死在九天之上。

況且華淩君這是最後一世,之後若是誠心修煉,興許還是能成仙的,這一死於他而言,是死也是生。

渚幽在冰上躺下,想著兩日過後,那虎妖若是出現在上禧城,那她該如何。

這上禧城靜得過分了些,先前她來時,到處皆吵嚷嚷的,喝酒的、狎妓的,還有那窩在賭坊裏一擲千金的,應有盡有,放眼望去,城裏到處都是妖。

如今卻連個妖影也難見著,到底還是被嚇著了,但這些妖魔哪是閑得住的,想來不過多時,觀商歸來的消息就會傳到眾魔耳中,凡間還是要亂的。

她並不著急,觀商還未露面,便是因他境界仍未恢復,傷勢還未好全。

渚幽側過身靜臥,大半銀發被壓在腦下,她蜷起的五指不由得扣緊了掌心,那酥酥麻麻的癢意似乎未散,也不知這龍從哪學來的,竟還在她掌心寫字。

她把手摁在了胸前,半晌輕嗤了一聲,心道還真是個一聞千悟的主,再這麽下去,她當真要招架不住了。

次日,虎妖仍未回來,若是他如先前一般,那便還有一日,就該準時進城。

渚幽坐在冰上,撐著下頜百無聊賴地望著這縱橫交錯的街市,半日下來也不動上一動。

一眾妖魔先前還怕她,後來見她動也不動地坐著,便撞著膽子朝那被凍成冰的屋舍上望去,瞧見了亭台頂上坐著的朱凰。

那朱凰面上無甚神情,斜斜倚在上邊,姿態甚是愜意,就好似月華一般,看著柔柔軟軟的,叫人看不出半分威懾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