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似是三界極寒都不及它。

在將這靈草揉成汁液的時候, 渚幽的雙手已被凍得不成樣子。

不曾想,在將其含入口中後,更是唇齒俱寒, 饒是她一身鳳凰血炙如炎烤, 也未能驅散半分寒意。

入喉的那一瞬, 喉頭似是失了知覺,寒涼一片,她連自己咽沒咽都不知曉。

她猛地吞咽了一下,那寒意躥向頭頂,連帶著她的頭皮,和每一根發絲似都僵了一般。

其後,胸膛也被染上了涼意,胃裏似是結了冰, 她甚至覺得胸膛裏那顆心已不再跳動。

她忍不住弓起身,一只手扶在了桌上,屈起的五指指節泛了白。

太涼了, 她嘴唇顫到近乎發麻, 周身一個哆嗦, 連扣在桌上的五指也在一個勁打顫。

窗棱上映著日光, 外邊喧鬧不已, 鼓樂雜耍未見停歇,似是人在嚷, 馬在嘶, 即使是街市上行走的凡人,也不覺這春還遺有幾分涼意。

渚幽卻動彈不得,忽地覺得, 此時恐怕三界裏唯有她在受凍。

即便是在神化山中,也未見有這麽冷。她呼出的氣息全是涼的,整個身子似是剛從冰窟裏挖出來一般,全身筋骨被凍得伸屈不能。

這軀殼就好像廢了一般,不再由她所控。

那花汁入腹後,似乎化進了她的五臟六腑,將她的周身血液浸染完全,她身上就沒有哪處是不涼的。

她本是想步入芥子裏的方寸之境,好埋入她從神化山裏撬出來的那一方溫泉,可是來不及了……

隨之而來的,是那潛藏在花葉中的滔天修為,那修為沖蕩著她的五臟六腑,直湧向她的天靈蓋,又灌入她的靈海。

她險些被這突如其來的靈氣給震得口吐鮮血,連忙懸至半空,將雙腿盤起來,猶似被風托起。

心靜,神凝。

她雙目緊閉著,那灌入靈海的修為正在亂竄,她必須快些將其收為己用,讓其融入這靈海之中。

屋外本是白日,隨後霞光染了半邊天,夜幕悄然而至。

客棧樓下的街市本吵吵嚷嚷,這夜色一來,頓時變得靜淒淒的,只剩下犬吠和嬰啼,隱約還有時有時無的叫罵聲。

凡間市井,大抵如此。

撼竹在門外靜立,未敢敲門,警惕地注意著四周動靜,靜默無聲地守著。

那店小二半夜裏給一位客人送了飯,下樓時朝這一層悄悄睨上了一眼,鬼迷心竅一般。

他本困倦至極,在看見那站著不動的姑娘時,渾身一個激靈,瞌睡都給嚇跑了。

見鬼了,這姑娘半夜不睡,還在屋門外端端正正站著,莫不是被鬼上了身?

小二連忙低著聲喊:“姑娘!”

家中老人常人,喊魂時需喊那人名諱,可他又不知這姑娘姓甚名誰,只能碰碰運氣了。

撼竹回頭看他,她本就心焦,如今被這小二一喚,當即戒備又不耐煩地睨了過去。

那眸光涼颼颼的,小二心道完了,未將這姑娘喊回來,卻將惡鬼喊醒了。

他拔腿就跑,腳一崴差點滾下了樓,眼淚都給嚇出來了。

凡間夜長,房中如有鬼火縈繞,銀藍一片,如星河遍布。

可這不是鬼火,亦不是星河,而是驚世超凡的靈力。

渚幽仍在將那花葉所予的修為化入靈海,她卻並不著急,眉頭舒展,氣定神閑地在半空中打著坐。

過了許久,忽聞雞啼,天色微明。

片刻後,她搭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動,灌入其身的修為終於與靈海相融。

她隨即不慌不忙地查看起靈海,只見裏邊靈力充裕,煥然如洗,有一片鱗正懸在靈海正中,隨著靈力浮蕩而微微擺動著。

那片鱗是百年前同長應換了心頭血後,忽地就長在了她的靈海中,叫她如何剜都剜不出來,似是長牢固了。

原本她還甚是擔憂,生怕這片鱗會令她的靈海受擾,可百年過去,此鱗毫無動靜,似是個無甚重要的死物。

此番吞了這花葉的百年修為,她靈海中的那片鱗似有變化——

變得更光滑銳利了,似是被打磨了一番。

渚幽雙目一睜,忽覺得周身舒暢,不由得呼出了一口濁氣,那濁氣一出,她身側似有風浪掀起,那望不見浪湧朝四面奔湧而去,將緊閉的窗全數撞開,整個屋猛地一顫。

屋外忽有人靠近——

是撼竹……

渚幽撘在膝上的手驀地一翻,連忙將外溢的靈力盡數收回,省得這酒樓禁不住折騰,平白無故就被夷為平地。

“尊主?”撼竹在外邊著急問道,生怕將渚幽驚擾,聲音還壓得十分低。

“無事,莫要進來。”渚幽動了動唇,仍覺得喉頭有些緊,似是將氣憋久了,一時間未緩過來。

她周身舒暢,仿佛被人松了骨一般,隨後才恍然發覺,這靈草予她的修為,絕不僅有三百年。

不會少,只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