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觀穹閣上神光炎炎, 可卻猶有清風徐來,並非炙如火烤。

明明天宮中見不著黑夜,可觀台上仍舊燃了遍地的燈,一盞盞堆疊在一起, 累了百丈高。

透過燈上糊著的那層單薄的紙, 能看瞧見裏邊的火在曳動著。

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比之塵屑還要微小,即便是湊近也看不清。

那上邊寫著的,全是凡人的運數,裏邊燃著的火若是熄了,那便是命數已盡。

長應未多看,素白掌心忽地翻起,冷聲道:“蔔鈴……”

司命會意,將雙臂旋起, 那寬大的袖口幾乎糊了他滿臉。

在他雙臂擺動之時,一物忽地從命燈上騰起,朝長應的掌心落了過去。

長應掌心被壓得一沉, 五指隨即一握, 便將那器物握了個正著。

那物形似凡間法鈴, 內有鈴舌, 搖動時叮當作響, 聲音卻不甚清脆。

鈴上外壁刻了密集的法文,一圈接一圈, 幾乎沒有空處余下。

長應並未用過這樣的蔔鈴, 她面色冷淡地垂眼看去,只見鈴口上有數圈可轉動的圓環,倒像是八卦羅盤一般。

她金目斂起, 登時福至心靈,只一瞬便悟到了這法鈴的用法。

她活了數千年,天底下有什麽法器是她未見過的。即使未曾用過,但想來用法大同小異,並無難處。

手中蔔鈴忽地叮鈴一聲,鈴舌撞至筒壁,明明只是輕飄飄一下,一時間卻有如撼天靈力震蕩開來。

長應五指發麻,險些未能將此鈴握穩。

司命站在她身後,恭恭敬敬地低著頭道:“神尊,鈴已響。”

是了,鈴響,卦象便會有所變動。

長應雙目一睜,驀地將手中法鈴朝天舉起,她那寬大的袖口垂至肘間,手臂素白纖細卻並不柔弱。

刹那間,天上神光驟隱,這觀穹閣如另辟了一片天地,周遭昏暗一片,如臨神光之外的無上穹頂。

登時間星月近在咫尺,往外便是虛無之境。

轟隆一聲驟響,白電如蛛網一般遍布天際,數不盡數的天雷接連落下,全數匯向長應手中的法鈴。

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司命連忙仰頭,錯愕地盯著那片天,他哪曾見過如此卦象。

那是天雷啊!

另一位古神恐怕有難。

天上那一雙星魄驟亮,一明一黯,其間隔了天河,似天各一方。

隨後那稍黯一些的星魄竟被白電穿過,搖搖欲墜一般,偏周遭無甚變化,它孑然伶仃,獨陷桎梏。

怎會如此?司命百思不得其解。

而另一枚星魄處,卻是月華繞身,溶溶一片,這一枚星魄便是長應。

長應手腕一轉,將這遮天蔽日的法陣給收回了法鈴之中。

此鈴叮當作響,刹那間,白電驟然消散,就連天上星魄也見不著了,這觀穹閣就像是從天穹外的虛無之境又跌回了雲端。

卦定……

司命惶恐,連忙說道:“尊主,可是另一位古神劫難將至?”

長應將法鈴收回時,只見上邊的數圈圓環已然轉動,她只看了一眼便將這卦象記下來了,涼聲說:“仍蔔不出所在,但她星魄黯淡,顯然神格未歸,其中又被白電穿過,恐有劫難。”

司命連忙問道:“那該如何是好,可有避免的法子?”

“我自有辦法。”長應將法鈴給了他,雙手往身後一背,仰頭又朝那片已重歸平靜的天望去。

她不知那是什麽劫,但總歸有辦法避上一避。

司命接過法鈴,隨即連忙從半空中取出筆,將此卦記入簿中。

長應見他拿出卦簿,皺眉將手伸出。她面色薄涼,態度又著實強硬,無人可以拒絕。

司命並未猶豫,連忙將這卦簿雙手奉上,一邊道:“最先蔔出的那一卦也在其中。”

長應微微頷首,將此簿翻至第一頁,卻見錯亂的字疊在了一塊,連一句完整的話也瞧不見。

那一個個字似都是單獨的,就連大小也並不一致。

她將掌心覆於那薄紙之上,緩緩將靈力灌入其中,頓時察覺那一個個字在她的手底下鉆動著,如蟲蟻一般,鉆得她手心發癢。

她只一閉目,便能看見那日的天象。

卦起時天上驟現雙星,那時雙星的星魄皆是黯淡的,被疾電穿過時似有龜裂的跡象,其中一星被穿腸在先,星魄黯淡得似烏黑一片。

她睜開雙眸,回頭朝司命看去,問道:“那日九天中發生了何事?”

司命想了想,拱手回答:“那日鳳族璟夷身受重傷。”

長應這才想起來,天帝先前允她,說要將渚幽入魔的緣由細細道予她聽,可不曾想,她這段時日四處奔走,竟忘了去問。

“細說……”她隨即皺眉。

司命回想那日種種,緩緩道:“那日璟夷同那位一同回了丹穴山,其後鳳族得訊,璟夷在山中奄奄一息,而那渚幽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