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朔雪飄搖落下, 凜風呼嘯著。

渚幽眼前皚皚一片,連山影和松木都看不清了,更別提看清那撘在她手腕上的,是誰的手。

很涼, 卻是軟的。

她手腕上的咬痕在飛快地愈合著, 皮肉長好的時候, 那一處癢得厲害。

長應從她的手掌中跌下去後,也不知落到哪了,興許半個身已經被雪埋了起來。

渚幽沒有再動用靈力去壓制蒙在眼上的毒霧,眼上這毒霧在百年過去後。

不但沒有消減半分,甚至還愈加厚重了,驅不散,也越發難壓制。

這毒霧生生不息, 每多壓制一日,毒素便會越生越多,似要將她的視線全數占盡。

在這麽下去, 她遲早有一日會真的瞎。

但這古怪的毒, 渚幽沒有同任何一人詳說, 即便是跟在她身側的那孔雀妖也如此。

那只冰涼的手仍撘在她的手腕上, 手掌十分柔軟, 五指也是細細軟軟的,不像是成年人的手, 反倒像個稚兒。

渚幽嘗試用所剩不多的靈力去探查這小孩兒, 卻根本試探不出對方身上有絲毫的靈力。

她……也未曾聽到腳步聲,這人就像是憑空出現的。

很突然,在長應從她手中跌落的那一刻, 陡然便出現在她的身側。

渚幽微微皺起眉,抓起了那撘在她腕骨上的手,果真是個孩童,還是個身上沒有丁點暖意的孩童,冷得似這漫天的雪。

而她神識所及之處,哪還尋得到什麽龍,就連蛇也沒有一條。

“長應……”渚幽篤定道。

身側的人沒有回應,身上似是蒙了一層霧,那黑漆漆的輪廓倒是挺分明的,看著矮墩墩一個,確實是個小孩兒該有的高度。

“再來點……”那熟悉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只是這一回,不太縹緲而遙遠,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無比。

嗓音果真是稚嫩的,卻又著實冷淡,就連咬字也是小孩兒不該有的老成穩重。

渚幽驟然屏息。

她雖然盼著這龍化形,可卻不是在被這龍攫了靈力之後。

這冰天雪地的,上一刻她還在擔心這龍被凍死,再一轉眼,這龍就變成人了。

尋常剛破殼的神裔,化人時哪會是這般,怎麽也該是繈褓模樣,還是會嚶嚶啼哭的那種。

長應從破殼時就著實古怪,如今這化成的人形也讓她不得不懷疑,或許這……

根本不是什麽初生的神裔。

但她確實給不了太多靈力了,這百年裏,她嘗試了數種壓制眼裏毒霧的法子,但沒有一種可以奏效,甚至還瞎得更頻繁了。

她這一身靈力,大多是用來壓制眼中毒霧的,若是沒有這毒霧,她何時會把旁人放在眼裏。

如今八方修士皆聚在此處,龍族興許還派了人來尋他們丟了的蛋,再加上那驚客心著實難纏,再給這龍多喂一口靈力,她可就自身難保了。

不得不說,這條龍確實是她混跡三界這麽多年,所出現的一個意外。

“很冷……”長應又說了一句,嗓音稚嫩軟綿。

渚幽未應聲,她看不清這龍變成人後的模樣,朝著那黑漆漆的輪廓伸出了手,素白的五指徑直擰向了對方細瘦的脖頸。

長應未來得及掙,頓時被扼住了脖頸。

那素白的五指略一施力,本就柔弱的稚子那張蒼白的臉頓時漲紅,似乎毫無反手之力。

長應那雙金目陡然緊縮,瞳仁成了一根豎線。

渚幽卻看不見,她只察覺到這小龍的氣息越來越虛弱了,不像是裝出來的。

她手臂一甩,小孩兒頓時摔在了地上,咚的一聲,摔得著實重。

長應急急喘氣,伏在地上連瘦弱的背也跟著一起一伏著。

渚幽這才彎腰,朝著那模糊不清的影子伸出了手,將人撈了起來,還將掌心糊在了小孩兒的臉上。

長應仍在急促地喘著氣,冷不丁被溫熱的手糊了滿臉,不得不閉起眼來。

渚幽像是盲人摸象一般,把長應的鼻子眼睛嘴巴摸了個遍,確實是有鼻子有眼睛的,長得應當還挺周正,沒因為少了點靈氣就化歪了形。

看身量就像是凡間的小孩兒,矮墩墩的一個,頭發還亂糟糟的,身上不知穿的是什麽,摸著很是單薄。

這龍還是麻繩模樣的時候,她還能揣在身上,就算是捂也能捂熱了,可如今成了人,她還怎麽捂。

這麽個小孩兒,如何受得了這嚴寒,可別還在路上的時候就凍死了。

“你身上靈力無多。”長應像是不知怒,說話聲仍是淡淡的,嘴角還被渚幽胡亂摸著的手給蹭了一下。

渚幽眼眸微眯:“你如何知道?”

“看得見……”長應一板一眼地回答,嗓音著實軟綿。

可她的腔調屬實古怪,壓根不像初生稚兒。

既然看得見,便是有仙骨靈根的。渚幽垂下手,摸索著捏上了長應單薄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