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塔兒寺

翌日清晨,鎖陽城內,深井旁,四撥人在輪流取水,這四撥人都住在塔兒寺,昨夜一一照了面,寒暄了幾句,各自住在了不同的院落。

第一撥當然是由我、天師會、英國人、日本人組成的這支各懷鬼胎的探險隊。

第二撥是走沙漠的駝隊,為首的是個西北漢子,名叫寇烏孫,披著一身破舊的棉袍,滿面風塵,手底下帶著一百多精壯的漢子,清一色的背著系有彩條的環首大刀,腰間別著兩把快槍,一看就是慣走沙漠的駱駝客。

第三撥是鎖陽城本地的土著百姓,個頂個的衣不遮體,面黃肌瘦,眼裏泛著賊光,小孩女人烏溜溜的黑眼珠左右亂瞟,總盯著行人的口袋使勁,青壯男子坦露這半個臂膀,眼神裏面是陰狠的光。這鎖陽城位於沙漠之中,常年缺水,風沙肆虐,種什麽莊稼都得旱死,養什麽牛羊都得渴死。這地方的百姓,下馬為民,上馬為匪,專門擄掠過往的客商,瞧見落單的,上去就是一刀,殺人越貨,刀頭舔血,民就是匪,匪就是民。這些土著百姓裏,領頭的是個中年男子,瘦瘦高高,一頭亂發在腦後梳了一個馬尾,脖子上掛著一串兒白骨的念珠,胯下一匹黑馬,背上兩杆漢陽造,一大早的就帶著幾十個手下在水井旁維持秩序。聽頭陀說,這中年男子,名叫藺托缽,是這鎖陽城裏第一號的地頭蛇。

這第四撥人,就和善很多了,他們來的最早,卻默默的站到了隊尾。這撥人一共不過四五十口,乃是這塔兒寺中的和尚,為首的是寺中的方丈,法號三味,組織眾和尚提水的是他的大弟子晦鳴和尚。

我們這四撥人都居住在塔兒寺中,由塔兒寺的和尚們供給茶飯,伺候駝馬,這塔兒寺就是憑著過往客商的香火錢度日,與其說它像個參禪修佛的寺廟,倒不如說它更像一個沙漠裏的補給驛站。

寇烏孫的駝隊比我們早來了一天,藺托缽的匪幫是和我們同一天到的,也不知道他們的目標是我們,還是寇烏孫駝隊運送的財貨,總之,目的不純。

但是這塔兒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民也好、匪也好、官也好、商也好,為了恩怨也好,劫財也好,都不得在寺院內動手,這個規矩也深深的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和遵守。因為一個在沙漠中安全而穩定的補給點對人們的意義原本比仇殺和劫掠更加重要!

午飯是一碗驢肉黃面,有道是“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這驢肉黃面作為絲綢古道上的經典美食,已經有著將近一千年的歷史了,在莫高窟壁畫上就有制作驢肉黃面的生動場景。這驢肉黃面裏的黃面,細如龍須,長如金線,柔韌耐拉,香味溢口,開胃解膩,清熱解煩,湯頭算是驢肉配香菇熬成的,香菇末、驢肉丁、水豆腐炸成臊子,帶著湯汁,再把嫩豆腐切成小塊,往面條上一澆,管教你百步之外,都能聞到鮮香,我一邊手捧著碗,站在地上吃面,一邊擡眼掃看著鋪在桌上的地圖。貞觀二年,張信祖師是在幼澤之畔找到徐悲俠的。

《山海經》有雲:“敦薨之水出焉,而西流注於幼澤。出於昆侖之東北隅,實惟河原。”這幼澤之地,也叫鹽澤、蒲昌海、鹽澤、牢蘭海、輔日海、臨海、洛普池、羅布池,如今,也稱其為——羅布泊。

這羅布泊形狀宛如人耳,在漢唐之時,羅布泊的水域面積相當寬廣,塔裏木河、孔雀河、車爾臣河、疏勒河等西部大河均匯集於此,敦煌、哈密、鄯善、吐魯番、庫爾勒、若羌、且末、和田、阿克塞、肅北、瓜州、尉犁、民豐、於田、墨玉、玉門、鐵門關等地都圍繞著羅布泊布局。公元前126年,張騫出使西域歸來,向漢武帝上書:“樓蘭,師邑有城郭,臨鹽澤”。這裏的“鹽澤”指代的就是羅布泊,歷史上,羅布泊最大面積曾經高大5350平方公裏。歷史上興盛一時的樓蘭古國,就位於羅布泊旁,據史書記載,東漢以後,塔裏木河中遊的注濱河改道,注入羅布泊的水量不足,導致樓蘭古國嚴重缺水,曾經是“水大波深必汛”的羅布泊,最終因斷水而出現季節性的幹涸。水源的枯竭,也導致了繁華興盛的樓蘭,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歷史舞台,曾經盛極一時的絲路南道,也成為了黃沙滿途,行旅裹足的死亡之路,而煙波浩淼的羅布泊,也變成了一片幹涸的鹽澤。此後又經過了千年的變化,羅布泊的水域面積不斷縮小,到清代末期的時候,羅布泊水漲時,僅有“東西長八九十裏,南北寬二三裏或一二裏不等”,曾幾何時的沙漠之海,已經變成了區區一小湖。

然而,雖然水沒有了,但是水道還在,順著“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胡楊林,我們能夠推斷出當年的水道,順著當年的水道,我們就能還原漢代羅布泊的原貌,以漢代羅布泊的原貌和樓蘭古城的遺址為參照,我們就能模擬塔裏木河塔裏木河中遊的注濱河改道給羅布泊帶來的變化,從而推斷出羅布泊在唐朝時期的大概範圍,從而定位徐悲俠獲救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