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簡耀緩緩蘇醒過來,頭痛欲裂。

四周一團漆黑,陰冷幹燥,如同冰窖。這是哪兒?我怎麽會在這兒?他掙紮著站起來,扶著墻,深吸了幾口氣,然後依據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他想起來了,這裏還是伍仟的臥室。他被襲擊了。他摸索著,按下電源開關。

那些珠寶首飾仍灑落在地上,其他陳設基本沒有變化。只是墻邊的那台CD機不再播放音樂,而是吐露著長長的“舌頭”,上面空蕩蕩的——卡槽裏的碟被人取走了。他撿起地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昏迷了不到半小時。他打電話請求支援,然後轉身走出房門。

隔壁的房間門開著,裏面亮著燈。他有點後悔當時為什麽沒有選擇這扇門。猶豫了一下,他走了進去,開始認真打量。

這間屋子比隔壁那間顯得更簡約,除了一個寵物的窩(應該是之前那只黑貓的)、一個黑色塑料貓食盆和一小袋國產貓糧之外,什麽也沒有。房間的窗戶是關著的,沒有窗簾,簡耀走到窗邊朝外看去,夜色低沉,對面的居民樓裏燈火通明,由於樓間距較小,即便是在霧霾天,也能看到一些家庭此時此刻的情景。往下看,不遠處有幾輛警車閃爍著藍紅亮光飄搖而至。

襲擊自己的人應該就是兇手。殺人、搶劫、襲警,這些罪名加在一起夠他吃槍子兒的了。等等,不對,那些珠寶還在地上……也許殺人和搶劫不是同一個人所為。也許……一思考,他的頭又開始疼痛起來。這時候如果有杯熱乎乎的珍珠奶茶該多好。

簡耀用手拍拍後頸部,轉身往客廳走,突然那種極為強烈的恐懼感再次襲上心頭。他猛地擡起手,摸向自己的後腰處。剛摸到槍柄,他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要是槍被搶走就太可怕了,還好……可就在一瞬間,他愣住了。

糟糕!

他迅速跑回之前遇襲的那間屋子,果然,那把銀色的槍被拿走了。

完蛋了。簡耀仿佛看到一個殺人狂拿著手槍在鬧市區瘋狂射擊無辜群眾的畫面。他開始意識到因為自己的不謹慎,造成的後果有多麽嚴重,雖然這槍原本就是兇手的,持槍殺人的可能性一直存在,但至少剛才自己有機會把這種可能性徹底封殺。長久以來,簡耀自認為是一個有道德潔癖的人,他可以被停職處分,甚至可以遇襲喪命,但絕不允許自己成為罪惡的幫兇。因為自己的失職導致罪惡行為的擴大,按照他的邏輯,自己就是幫兇,至少是間接幫兇。現在必須在兇手使用槍械犯案之前把他抓住,否則簡耀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這時,樓道裏響起了繁亂的腳步聲。

同事們到了。簡耀僅僅猶豫了半秒鐘,就作了決定。無論如何,如此重大的問題還是應該盡快上報,否則一旦出了問題,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兒,一隊全副武裝的警察沖了進來。

“在哪兒呢?”

為首的是正是簡耀有所忌憚的那個大個子。他叫方磊,四十出頭,聲若洪鐘,虎虎生風,進門後也不搭理簡耀,風卷殘雲地裏裏外外搜索起來。方磊是刑警隊出了名的“硬漢”。“硬漢”是一種誇獎的說法,另一種不太好聽的說法是崇尚武力解決問題的人。他曾因刑訊逼供一名強奸犯而被舉報,遭受了嚴重處分,從此他在公安系統內的上升通道完全關閉了,在職十幾年依然是一名小刑警。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好說,偏偏他非常看不上入職才三年就得到重用的年輕小夥子簡耀。他認為簡耀這種小帥哥根本不適合當警察,除了會玩點什麽高科技,談點什麽現代刑偵觀念,狗屁都不是。他堅信這幫號稱接受了最先進理論教育又羸弱不堪的大學生根本不配當警察,而真正與罪犯作鬥爭還是得靠拳頭。

因此,隊裏每次開案件偵查會議,他總是喜歡嗆懟簡耀的觀點。有時候是真不認同,有時候則僅僅是想擺一擺老資格。反正不能讓“小屁孩”踩在老子頭上。

“人呢?”方磊從裏屋出來,語氣中有質問的成分。

“跑了。”

“跑了?!你……”

方磊剛想發火,簡耀已經走到了一邊,提醒采集證物的同事別忘了拿走麥當勞袋子裏的票據。他現在實在沒心情跟方磊鬥嘴。

“小屁孩,”方磊走到簡耀身邊,掏出一支煙塞在嘴裏,準備點上,“我看啊,這起案子你還是別跟了,免得丟人。”

簡耀一把拔走方磊嘴上的煙,揉成團,然後塞進方磊上衣的口袋裏。

“這是案……案發……現場。”簡耀面無表情地說。

“嘿——”

方磊剛要來勁,簡耀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不顧方磊走到一邊,開始接聽。電話是刑偵隊柳隊長打來的,讓他和方磊迅速回局裏開緊急會議,商討這起大案的應對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