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黃葉村

初九日一大早,天還不亮,楊繼宗一行二十幾人已經騎馬出發,到西直門口等著開門出城。

楊繼宗與袁彬、方天保商議,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人馬在路上要分撥騎行,進村後仍要分頭行動,袁彬的人分成四五隊在四下過細查訪,楊繼宗等人先去尋找順子的七舅姥爺,看看有何線索。為防萬一,袁彬遞給老麥三支鳴鏑短箭道:“只要用力向天上拋出,就有哨聲響起報告緊急情況。”並叮囑方天保和老麥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楊公子和雲姑娘的安全。

今冬雪多,城外不論田地還是墳場都是白茫茫一片,途經的村落也因為時辰尚早,少有人跡。袁彬帶的二十個錦衣全都換了便裝,前後分成幾起,只遠遠地相互照應。楊繼宗、楊二則與雲瑛、老麥和方天保及王慶自成一夥走在最前面。

過了安河橋,地勢漸漸升高,四外也是野山多,人戶少,白楊悲風,孤鳥哀鳴,分外淒涼。前後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眼前已是一座高山,王慶指著前面有炊煙升起的地方說道:“這個就是黃葉村了。”

那村子正在山懷裏,背後和南北兩方都有山峰,因附近有眾多廟宇,春秋兩季又是郊遊勝景,比一般山區村落顯得興旺了許多,一條不長的大街兩邊有好幾家食肆茶坊,還有專供香客、遊客住宿的客棧。今日正好是玉皇大帝生日,已經有不少打醮的香客來到這裏,有從京城來的,也有從附近鄉下甚至四方州縣趕來的。雖然時候尚早,街上已人來人往,因而楊繼宗一夥人倒也還不太打眼。

路邊有一個賣早點的小鋪,三間土坯房,屋裏有幾張破桌爛椅,門口卻擺放著爐火,一大鍋粳米粥,一籠屜包子,一口油鍋裏現炸著麻花和炸油鬼[9]。楊繼宗招呼幾人先在這裏用些早點,一面與那炸油鬼的搭訕:“掌櫃的,你這村中可有一位老漢,有個孫外甥現在宛平縣當差?”

那人一面熟練地做劑子炸油鬼,一面順口答道:“大爺問的可是葉七老爹,他倒是有個遠房的孫外甥,當年卻在他家長大,後來聽說在縣裏做了捕快。”

“他那孫外甥可是叫個順子?”

“可不是。七八年前還常在我這裏瞎搗鼓,偷吃我的麻花,後來聽說升發了,就很少回來了。”

楊繼宗也不再多問,幾人匆匆吃過早點,按炸油鬼的指點徑直去找那位葉七老爹。

葉七老爹的小院就靠著山根兒,土墻草屋甚是殘破。方天保在院門外高聲問訊:“葉老爹可在屋裏?我是宛平縣順子的師父,有事尋他。”

屋裏面應了一聲,又過了半晌才有一位老漢出來開門。那老漢六七十歲樣子,蒼顏皓首,精神卻還飽滿,見門外竟有男男女女好幾個人,不由有些吃驚。老漢將楊繼宗、方天保等人讓到裏屋,說道:“只有這兩間破房,列位上差湊合著炕上坐吧。”說完又張羅要燒水泡茶。

方天保忙先勸止住,才問:“這麽說老爹就是順子的七舅姥爺了,多聽順子念叨。”

老漢道:“順子自小沒爹沒娘,就跟著我過,我也是當孫子來養的。可這不成器的小子心野,後來跟上北廟的客人,非要到京城裏當差,幸有上差提攜,我替他先人謝謝各位。”

方天保道:“順子初六那天請假,說是你老病了,要回來看望。他現在哪裏?”

老漢有些茫然道:“哪裏就咒我生病!我這些日並沒有病痛,倒是順子前幾天回來過一次,也記不清是初六初七,只在這屋裏待了半日就說有事回去了。”

楊繼宗本來猜測也是這樣情形,並不驚奇,又耐心問道:“老人家,這香山一帶你可熟悉?”

“我在這裏住了一輩子,怎麽不熟?從南廟到北廟,萬壽宮到玉皇閣,這一片山林哪裏有狐狸、兔子,老漢也是知道的。”

楊繼宗道:“我們正想在這裏轉轉,就請老伯為我們說說。”

“這香山又叫個香爐山,有人說是因為山頂上那塊巨石長得像個香爐,我卻看不出來。這裏風水好,林木多,廟宇也多,南廟、北廟那都是和尚廟,中路裏的萬壽宮卻是老道住著。眼下香會,這村裏住的上春香的,就都是去萬壽宮的。這三座大廟中,也以萬壽宮最得氣勢,從半山腰山門進去,一直爬到山頂的玉皇閣,都是它的地盤,裏面道士總一兩百人。”

“那南廟、北廟又怎樣?”

“南廟實叫永安寺,才是這香山裏最大的寺廟,等到三月天氣和暖了,那一邊滿山都是杏花,那時香火才最旺。北廟叫作弘法寺,卻是座私廟,閑人是進不得的。”

楊繼宗聞言大感興趣,“不知它是哪一家的私廟?”

“當初我年輕的時候,從北路上山的半腰處,弘法寺還只剩一片破磚亂瓦。後來聽說是京裏的定國公徐家買下了這片山地,重修廟宇,建得好不精致,就成了徐家的私廟,讓他家人在這裏燒香拜佛。裏面養著不多幾個和尚,並不讓閑人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