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過龍兵

神木頂端地勢寬闊,橫生倒長地嵌著許多的箭石,從遠處一看,形同樹冠。那是一種上古海洋生物的化石,呈扁平鈍角的形狀,上面有近似貝殼的奇妙紋路,看樣子並非人力所嵌,而是在遠古的海洋時代裏,這裏曾是海底,有許多箭石如同老螺附海樹一般,團團族簇攀附在神木頂端,形成了今天這罕見的樹冠奇觀。

我被胖子拖得墜下神木,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就覺得背上猛地一撞,正好落在了一塊突出的箭石上。箭石如同老樹傘蓋,將我們托了一下,但這種化石可比真正的樹冠堅硬百倍,這一下直撞得筋骨欲折,疼得我眼前發黑,險些暈了過去。

不過更倒黴的事還在後邊,通天巨木上的箭石亭亭如蓋,在楗木頂端,形成了上百處天然的傾斜平台,就好像是一團團彩雲化做了古老松柏的樹冠。漲潮時幽靈島被淹沒在海面之下,海水透過洞口直灌下來,經年累月地沖刷著樹冠,嵌入木身的箭石雖然長死在其中,可仍不免在水壓下生出許多波痕裂紋,甚至已經有些箭石早已斷裂掉落。

我和胖子落在一片箭石上,尚未從傾斜的石面上爬起來,身下箭石的裂痕就突然擴大延伸,頓了一頓,便“哢”的一聲從中折斷開來。我們連人帶石又繼續落向下面,直撞斷了三五層箭石,方才止住勢頭。

胖子最怕之事便是從高處往下掉,平日裏充出來那股“萬夫難敵的威風,千丈淩雲的豪情”,早都不知去向了,緊緊抱住我的大腿,在傾斜濕滑的箭石表面上閉著眼大叫:“胡司令,看在黨國的分上,快拉兄弟一把!”

我不及胖子皮厚肉多,這幾下已是摔得全身骨節疼痛難忍,又被胖子抱住了大腿,不由自主地逐漸向下滑落,趕緊咬牙用力,用潛水匕首一刀插入神木的木幹,好歹算是將身體暫時固定了下來,但腿上大筋都快被胖子拽斷了。低頭向下一看,海底的鮫姥借著一股濁流,攀住樹幹,沒頭沒腦地向上爬來。剛才被我們砸塌的幾塊箭石,都像半空掉落的鐵板鋼片,一塊塊插到了它的身上,鮮血咕咚咕咚地往外冒著,把附近的海水都染遍了。

這時如果失足掉下去,就算僥幸不被鮫姥吞了,也得落在被水淹沒一半的銅奴上,撞個腦漿崩裂。我骨子裏的狠勁發作,不顧身上徹骨的奇痛,一手用匕首紮在樹幹上,一手摳住箭石邊緣,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胖子慢慢拽了上來。只要從這濕滑的石面上站起來,就可以攀回神木。

我用腿將胖子強行拽上來,還不到半米,潛水匕首的韌性卻已超過了極限,刀刃硬生生被折斷了。這樣一來,我只有夠著箭石的那一只手使得上力,全身的力道吃在此處,那幾個手指不覺已經變得麻木了,眼看就要脫手滑落,萬難再有回天之術,只好閉目待死。

正這時,我的手臂忽地被人抓住,腿上下墜的力道也忽然減輕,睜眼一看,原來是Shirley 楊見我們吃緊,急忙和古猜攀下來相助,將我和胖子從箭石上拽了起來。身下的箭石承受不住四人重量,隨即被壓得斷裂倒塌。我們在此之前已經攀回樹身,才僥幸沒跟它一並墜落。

那塊箭石奇大,其重怕是能有幾百公斤,猛地從高處落下,勢道之沉重少說也不下千鈞。只見扁平如箭頭的大塊箭石,自空中旋轉翻滾著掉落下去,正砸在鮫姥頭上,箭石停也沒停,刷地落進水裏,那巨鮫的魚頭,頓時被斜斜地切去了半個,血水噴出來幾米之高。

此時那鮫姥魚頭探出水來,我們才看清水中鮫姥的面目。只見它體大超過老黿大鯢數倍,只有早已滅絕千萬年的遠古滑齒滄龍,才有可能與其相提並論。遍布胎盤的鮫身鱗甲包裹,頭似酆魚,鰓上幾百根形似長髯的觸須,長達十余米,體下生有數十對魚鰭,橫生倒長的牙齒末端,猶如藤鉤荊棘,開合之際有腥氣沖天。

它跟著翻湧升騰的水流攀在巨木上,正被落下的箭石削去半個腦袋,卻沒當即死掉,反倒瞪著其大若球、其質若灰色水晶的魚眼,直勾勾望著穹廬上漏下來的星月之輝,神態哀狂之極,重傷之下,兀自不肯潛回水底。

有條被亂流困住的大青鯊,倉惶中不擇方向,竟撞到了神木附近,被鮫姥的探觸須攫個正著,連頭帶尾活生生吞進嘴裏,一時攪得波濤中血腥滾滾。那鮫姥也不顧身上血如泉湧,蠕動著血肉模糊的軀體,以須鰭助力,繼續攀上神木。我們看到這血淋淋的海怪就在身下,它吞噬惡鯊不費吹灰之力,心中驚懼之意大增,哪裏還敢再去細看,無奈之下,只好拼命向著沒有退路的神木頂端逃去。

就在此時,鯨腹般的洞窟巖層中,凝結的海氣逐漸消失,陰火驟然失去了慘白的光亮,黑暗中只聽得混沌之水洶湧如沸,轟隆隆的山體開裂,仿佛是天空崩塌了一般。四周的大水沒過了古城的遺跡,旋而在城中的神木下方激成了急流的旋渦,我們攀在神木頂端的箭石上被震得周身筋骨如酥,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