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收藏者

回到北京後,我和Shirley 楊分頭行事,她負責去找設備對獻王的人頭進行掃描和剝離;分析十六枚玉環的工作,自然落到了我的頭上。這事看似簡單,實則根本沒有可以著手的地方。這一兩天之內,Shirley 楊那邊就該有結果了,而我想努力也沒個方向,只好整天坐等她的消息。

這天我正坐在院子裏乘涼,大金牙風風火火地來找我,一進門見只有我一個人,便問我胖子哪去了。我說他今天一早把皮鞋擦得錚亮,可能是去跳大舞了。這個時間當不當正不正的,你怎麽有空過來,潘家園的生意不做了嗎?

大金牙說:“胡爺,這不是想找你商量商量這事嗎。今天一早剛開市,就來了一百多雷子,二百多工商,反正全是穿制服的,見東西就抄,弟兄們不得不撤到山裏打遊擊了。”

我奇道:“這是怎麽回事?上上下下的關節,你們不是都打點好了嗎?”

大金牙說:“甭提了,這陣子來淘東西的洋人越來越多,胡爺你也清楚,咱們那些人擺在明面上倒騰的,有幾樣真貨?有某位比較有影響力的國際友人,讓咱們那一哥們兒當洋莊給點了。點給他了一破罐子,說是當年宮裏給乾隆爺腌過禦用鹹菜的,回去之後人家一鑒定,滿不是那麽回事兒,嚴重傷害了這位著名國際友人對咱們友好的感情,結果就鬧大了,這不就……”

我對大金牙說:“咱們在那無照經營,確實不是長久之計,不如找個好地點盤個店,也免得整天擔驚受怕。”

大金牙說:“潘家園打野攤兒,主要是信息量大,給買賣雙方提供一個大平台。誰也不指著在市面上能賺著錢,都在水底下呢,暗流湧動啊。”

我又問大金牙瞎子怎麽樣了,怎麽自打回來就沒見過他。大金牙說瞎子現在可不是一般牛了,自稱是陳摶老祖轉世,出門都有撥了奶子①接送,專給那些港客算命摸骨,指點迷津什麽的。那些人還他媽真就信丫的。

我跟大金牙邊喝茶邊侃大山,不知不覺日已近午,正商量著去哪撮飯,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我心想可能是Shirley 楊回來了,打開院門,卻是個陌生人。來人油頭粉面,語氣極為客氣,自稱阿東,說是要找王凱旋王先生。

我說你不就是找那胖子嗎?沒在家,晚上再來吧。說著就要關門,阿東卻又說找胡八一胡先生也行,我不知來者何意,便先將他請進院內。

阿東說他是受他老板委托,請我們過去談談古玩生意。我最近沒心思做生意,但大金牙一聽主顧上門了,便攛掇我過去談一道。我一看大金牙正好隨身帶著幾樣玩意兒,反正閑來無事,便答應阿東跟他過去,見見他的老板。

阿東把車開來,載著我們過去。我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這個叫做阿東的人,他的老板是怎麽知道我們住址的?然而問阿東那位老板是誰之類的問題,他則一律不說。我心想他媽的,肯定又是胖子在外邊說的,不過,去談一道也沒什麽,沒準還能紮點款。

阿東開車將我們帶到了一個幽靜的四合院前。我跟大金牙一看這院子,頓生羨意,這套宅子可真夠講究的,走到屋內,見檀木架子上陳列著許多古香古色的玩器。我和大金牙也算是識貨的人,四周一打量,就知道這的主人非同小可,屋裏擺的都是真東西。

阿東請我們落座,他到後邊去請他老板出來。我見阿東一出去,便對大金牙說:“金爺,瞅見沒有?琺瑯彩芙蓉雉雞玉壺春瓶、描金紫砂方壺、鬥彩高士杯,這可都是寶貝,隨便拿出來一樣扔到潘家園,都能震倒一大片。跟這屋裏的東西比起來,咱們帶來的幾件東西,實在沒臉往外拿呀。”

大金牙點頭道:“是呀,這位什麽老板,看這氣派不是一般人啊,為什麽想跟咱們做生意?咱們這點東西人家肯定瞧不上眼。”

我突然在屋中發現了一樣非常特別的東西,連忙對大金牙說:“中間擺的那件瓷器,你看是不是有點問題?”

大金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那瓷器近前端詳起來。那是一只肥大的瓷貓,兩只貓眼圓睜著,炯炯而有神采,但是看起來並不是什麽名窯出來的,做工上也屬平平,似乎不太符合這屋內的格調。瓷貓最顯眼的,是它的胡須,不知為什麽,這只瓷貓竟有十三根胡須,而且是可以插拔活動的,做工最精細的部分都集中在此。大金牙忽然想了什麽,扭頭對我說:“這是背屍者家裏供的那種,十三須花瓷貓。”

在湘西等地山區,自古有趕屍背屍兩種營生。其中“背屍”是類似於盜墓的勾當,背屍的人家中,都會供這樣一只瓷貓。每次勾當之前,都要燒一炷香,對十三須花瓷貓磕上幾個頭,如果這期間,瓷貓的胡須掉落或折斷,是夜就絕對不能出門,這是發生災難的預兆。據說萬試萬靈,在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現在背屍的勾當早已沒人做了,我們曾在潘家園古玩市場見過一次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