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白沙

小和尚道:“小僧法號高野。”

解鈴問:“你是日本人?”

小和尚上半身輕輕伏地,雙手撐在地上,向我們坐著鞠了一躬:“我是日本人,高野山人,名字也是取自生地。從小修習空海大師的禪宗理法,未曾入寺修行之前,在廣東的中山大學學了四年的中國哲學。後來回到高野山,拜入陰陽道中的曹洞宗,做了密宗和尚。”

解鈴道:“我記得日本禪宗分三派,臨濟宗、曹洞宗和黃檗宗。曹洞宗乃是禪宗一脈,如何入了陰陽道?”

高野和尚輕聲道:“曹洞宗到江戶初期,分成佛道雙修,坐禪悟禪一宗為佛修;另有行密術者,可以治病、祈福、姻緣、來坐、煉丹、降妖,此一宗為道修,後經祖師真經天開宗,我們這一派曹洞宗便入了陰陽道。至於我個人的師尊,敬請告罪,不可說與眾人聽。”

我們三人,阿贊威始終雙手合十,似睡非睡。我坐著也插不上話,和高野和尚對話的就是解鈴。他一拍大腿:“好你個日本和尚,老實交代,到我們中國有何目的?”

“修行。”高野和尚淡淡說。

解鈴一時堵得沒了話,他強詞奪理:“那你修好了嗎?”

“小僧愚鈍,”高野和尚道:“離大道還遠。”

“修行也能在日本修,何必千裏迢迢來到中國?”解鈴問。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高野和尚說。

解鈴氣哼哼說:“我們自己的和尚還沒修明白呢,怎麽能教你?”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高野和尚說。

解鈴氣笑了,嘖嘖了幾聲,對我和阿贊威說:“看到了沒有,這和尚巧言令色的很。”這時,院墻上突然“喵”了一聲,閑雅空寂的現場,頓時有了幾分妖異的氣氛,我們擡頭去看,不知何時寺墻上趴著一只貓,正打哈欠。

解鈴道:“好,和尚,那我問你,貓有沒有佛性?”

高野和尚看了看院墻上的貓,淡淡說:“有。”

解鈴笑:“既然貓有佛性,為什麽它長成那樣,而不是佛陀樣子?”

“萬物皆有佛性,只是它沒悟到。”高野和尚說。

“那你也沒悟到,豈不是和這只貓一樣了。蠢貓。”解鈴罵著。

“佛法講究實證實修,進一步境界便說一步境界的話,未到境界空言境界,只是口頭禪。我與貓皆有佛性,只是我們修行境界不同。”高野和尚說:“解鈴施主,你也未曾修出佛性,豈不是也要擔一個‘蠢’字。”

解鈴哈哈笑,玩弄著手裏的紙扇:“我覺得我就夠能說的,你一個日本人比我還能說,過分了吧。”

“能不能說只是無相之相。”高野和尚道:“剛才你們咄咄逼人問了我幾個問題,我到有問題請教你們。”

“說。”解鈴展開扇子快速扇著。現在都已經入秋,也不知他扇著哪門子風。

高野和尚道:“剛才我問三位,緣何深夜拜會,你們還沒說。”

解鈴直接就說:“最近發生了很多靈異怪事,有孩子丟了魂兒,也有人學了邪術殺人,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貴寺,所以我們來調查調查。既然說到這,我就要問問你,到底是不是你們幹的?”

高野和尚沉默良久,說道:“人生七十只一喝,佛祖共殺無苦樂,如意刀劍向天拋,心無掛礙真快活。”

“你別裝模作樣,是你做的就承認。你們和尚不是最超脫嗎,為什麽敢做不敢當?”解鈴咄咄逼人。

“三位施主既要來辯經,請說出經文典故。”高野和尚說。

解鈴沒有回答,收了扇子,問我:“王強你知不知道辯經的規矩?”

我搖搖頭,表示不懂。

解鈴簡單跟我說說,所謂辯經在藏傳佛教裏流傳最廣,以前的高僧經常辯經。所謂辯經,就是提問者先提出一個經文問題,回答者呢,也要用另一句經文或是禪語解釋。話不用說得那麽明白,不在於苦苦爭辯,而在於相互印證。

有的時候很可能出現,兩個人的經文驢唇不對馬嘴的情況,但只要對自己有所啟發,這個經就沒白對。

曾經有這麽一個公案,一位和尚曾經去請教一個老僧,也是用辯經的形式,他提出經文的時候,那老僧卻說了一句話,你吃早飯了嗎。這一句話,頓時讓那和尚頓悟禪宗義理,開悟了。

這也算辯經。

我對佛學沒有研究,今天是帶著耳朵來的,不過剛才解鈴和高野和尚的幾次對話,對我來說,很有啟發性,想到了很多的東西。現在解鈴要和高野正式辯經,我是滿懷期待。

解鈴清清嗓子:“既然是辯經,在於一個‘辯’字,兩人互為來往,在我想象中是一場激烈的交鋒。既然交鋒,就要分高下辯輸贏,所以我提個要求。”

高野和尚坐在那裏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