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楊大廣

我們把那個傳達室裏的所有東西,全部都運回了鋪子裏,包括那具屍體。

胖子把屍體和椅子一起打包,包了一輛搬家公司的車,一路咣當咣當連夜開回杭州。我把我裏屋的東西整箱整箱的全部堆到前屋,塞在王盟的工位上,然後把運回來的東西,那些破爛腐爛家具堆進去。

王盟都驚了:“老板你不從良了麽?這是什麽墓裏出來的,怎麽看上去比咱們買的貨還不值錢。”

我把屍體擺到我的躺椅前面,蓋上布,然後給了王盟兩百塊,讓他去跳廣場舞別礙事,就開始一盤一盤地聽錄音帶。

錄音帶數量遠比我想的多,而且有正反兩面,幾乎都是各種戲曲和兒歌,能看出他是用別人用過的廢帶子翻錄,應該生活比較困難。由此我也大概猜出來,三叔和他之間的關系後面應該是疏遠的,因為三叔富得很早,否則一定會接濟他。

我用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才把所有的錄音帶全部聽完。這個期間,我上車聽,下車聽,上廁所聽,洗澡的時候聽。但是這玩意和其他聲音不一樣,聽著非常無聊,而我又特別用力,特別仔細,想把所有的細節都不漏下,結果就是,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睡去。睡醒之後,這盤帶子就得重新聽一遍,所以效率非常低下。

手機再也沒有新的短信。而我聽錄音帶的結論是,這個楊大廣,一定是個瘋子。

所有的錄音帶裏,錄的全是各種各樣的雷聲,各種頻率、聲響,很多還伴隨著巨大暴雨聲。大部分的錄音帶裏雷聲的烈度,都是雷暴的級別。

錄音帶的銷售時代是可查的,他獲得這些錄音帶的時間只會比銷售時間晚。我初步計算了一下,就算以銷售的時代最早日期算起,因為並不是每一天都下雨,所以要錄下那麽多雷聲,唯一的可能性是:他是追著雷雨雲跑的。

雷雨雲往哪裏走,他就往哪裏走,這是一個追雷者。

但雷雨雲也不是時刻都有的,綜合所有的時間算起來,要錄下那麽多雷聲,最起碼,他需要堅持追著雷暴錄雷聲16年之久。

這他媽就是一個瘋子,他為什麽要這麽幹?這些雷聲有什麽意義?

胖子在第一個月過去之後就意興闌珊了,說這人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戀雷癖,你信不信他被雷劈到就會高潮,這哥們打雷的時候肯定頂著**對著天當避雷針用。

我覺得不是,我看其他的資料,也發現了一些新的蛛絲馬跡。在他和三叔、文錦的合影照片上,他身上背著一個很大的機器,這個機器我找專家問過,是一個錄音機——第一代磁帶錄音機體積很大。這張照片是在山裏拍攝的,也就是說,曾經有過一段時間,他錄雷暴的時候,和三叔在一起。

三叔這人無利不早起,他那個年紀,唯一能讓他早起的,就是陳文錦和倒鬥。

我摸著下巴,胡子很久沒剃,長了一大撮。在刮的時候,我開始糾結。

看照片裏三叔的樣子,我不願意把三叔想成是一個處心積慮的壞人,他看似和這個楊大廣是很好的朋友,甚至是哥們。但我三叔,從實際上說,他肯定就是一個處心積慮的人——為了自己的私人目的假裝和別人交朋友,你說他做不出來麽?我覺得未必。

所以他會不會在利用這個楊大廣,用氣象知識尋雷聲,為自己尋找古墓?這對於當時頑劣兇狠的三叔來說,絕對有可能。而且,追著雷暴走,推理上去,感覺很像古代洛陽一帶聽雷探鬥的法子。

或者說,這兩個人是狐朋狗友,楊大廣被三叔買通了?三叔當時是跟著他探鬥的。

但是探鬥歸探鬥,為何要把雷聲錄下來?難道,這人的耳朵厲害到,可以通過聽錄音帶,來判斷當時區域古墓的位置?不,按常理絕對不可能。我不管怎麽聽,只能聽到非常模糊的雷聲。

但這件事情線索就到了這裏。我後來又一直在重復聽這些錄音帶,但很快身體開始出現排斥反應,一聽就會非常焦慮和不舒服。甚至看到錄音帶我就覺得有點惡心。

堅持調查了很久,少有的完全沒有線索,慢慢地連我都開始懈怠了。

我把錄音帶歸類。屍體檢查了再三,托了關系火化下葬,胖子又各種搗亂……我們注意力開始被六月黃吸引了。

夏天轉眼就到了,杭州熱,胖子想回福建山裏。我說我們這算外出打工,還是要賺點錢回去,否則過年時候難看。

以前攢的那麽多錢,又修路又投資鄉鎮夜總會,都花得七七八八了,於是我們就窩在鋪子裏當外來務工者。

胖子在鋪子門口擺了五香豆腐幹和荷蘭烤香腸,這幾乎成了主營業務。我們白天賣豆腐,晚上喝小黃酒吃六月黃,偶爾聊起這個事情,也越來越無感,似乎三叔的目的就是僅僅讓我把屍體安葬好。那我也算是完成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