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份名單(1)

“你醒了?”說話的是一個面色欠佳的年輕人,標準的美式軍服,白手套。此時的他,正靠在一張木椅上,雙手交叉的托著下巴,打量著楊開。

“我這是在哪裏,醫院?我的同伴在什麽地方?那個白面具呢?還有……”說到這,楊開警惕的看了年輕人一眼:“你又是誰?”

“呵呵,你的問題很多,我也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別著急,我會一一回答你的。”年輕人不急不慌的說道。

“首先,這裏並非醫院。而是軍統的心臟所在:中美合作社。現在的這個房間,只是我們的救護室而已。很可惜,你進來的時候是處於昏迷狀態的,不然,沿路的崗哨和保密措施,會讓你大開眼界。”

“第二,你的同伴現在很安全,他們正在四號休息室和白虎閑聊呢!第三,至於我是誰,我想我們並非初次見面吧?楊開。”

說到這,年輕人微笑著呼出了楊開的名字,不過很快,他的喉結就哽了一下,發出陣陣沙啞的咳嗽聲,看到年輕人這幅表現,旁邊守候的護士立馬小跑著去沖了杯開水,端到了年輕人的面前,年輕人點點頭,從懷裏摸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白色藥丸,和著水吞咽下去,呼了兩口氣後,這才止住了劇烈的咳嗽。

“你……”楊開欲言又止。

“沒什麽,只是哮喘而已。從小到大的毛病,一直治不好,只能靠藥物維持生命。”年輕人放下水杯,表情自然地說道。

看到這一幕,一個念頭促使著楊開不可思議的舉起了手指:“你是養甫?曾養甫!”

“這麽多年不見,你終究還是記起我了。”說罷,年輕人笑著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曾養甫並非是楊開的同學,只是普通的校友而已。之所以會對這個人印象深刻,第一,是因為曾養甫很出色,出色的人,楊開都想去了解。第二,則是敬佩,發自內心的敬佩。曾養甫有哮喘,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兒。這種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作的惡疾,在當時是極其麻煩的,因它而死得人,數不勝數。但讓楊開意外的是,這樣一個身患‘絕症’的癆病鬼,卻始終沒有自暴自棄。在日常生活中,更是對生命有著一份無與倫比的熱愛,終日微笑面對生活。楊開自問,如果把自己和他換個位置,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畢業後,大家就各奔東西了,只是沒料到,你竟然進了軍統。”楊開感慨道。

“人生無常,命運也無常,誰又能算到自己以後的路呢?”曾養甫意味深長的說道。

“你的胳膊怎麽樣了,楊開?”

楊開聞言,活動了一下肩關節:“軍統的醫生還真有兩把刷子,現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剛送過來的時候,還真嚇了我一跳,一直以為你很縝密,但沒想到也有陰溝裏翻船的時候呀!”曾養甫說道。

“縝密?”楊開啞然失笑:“前面的戰場,每個小時都有數以千計的兄弟掛掉,我能活著見到你,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那倒也是,在黃埔軍校的時候,我就聽人說你小子是屬貓的,九條命,哈哈!”

“唉!但願如此,只可惜子淑的命就沒有這麽好了。”楊開搖搖頭。

“我聽到他的死訊了,真的很惋惜。不過,你們不是教導總隊嗎?跟正規軍完全是分而治之,又怎麽會出現在滬淞戰場的前線?而且,我只聽到了簡略的戰報,這期間,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怎麽就回來了這幾號人,這一仗,真的就……咳咳……如此慘烈嗎?”曾養甫發問道。

“慘烈?”楊開嘆了口氣:“這他媽又何止是慘烈!有煙沒?”

“煙?”曾養甫一愣,隨即會意,對護士輕聲吩咐了幾句,未幾,護士便從外面拿進來了一盒香煙。

楊開也不客氣,直接拆開了,劃了根火柴,點燃了塞嘴裏。一五一十的將教導隊怎麽接受命令,怎麽蟄伏在32師背後,又怎麽面對空襲,血戰日軍第九師團的經過說了出來。

“啪!”曾養甫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椅把手上:“薛嶽這個混蛋,黨國的精銳就是這樣葬送的嗎?如此損兵折將,我義父怎知?!”

當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他竟豁的一下站了起來,臉上青氣翻騰。

“算了。”楊開掐滅了煙:“薛軍長沒錯,當時的軍隊幾乎都調完了,但加急戰報還是來個不停,也只有派出我們,才能解解燃眉之急了。”

“再說,我們也是吃皇糧的兵,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道理誰都懂。不可能光別人拼命,我們窩在安全區喝酒摟女人。”

“是我疏忽了。”曾養甫大搖其頭:“楊開,當義父把名單交給我的時候,我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當時我的第一直覺是,你既然身在教導總隊,又有軍職在身,當然是最好找的。所以我尋思著先抓緊時間找到另外幾個人,最後再聯系你不遲。沒想到,沒想到呀,要不是我提前去了一趟薛嶽的戰時指揮所,恐怕此刻就真難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