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術(第2/5頁)

“涇原兵變”時,德宗從長安出逃,身邊的大臣都跑了,只有一幫宦官保護著他。他很感動,也很傷心。返回長安後,提升了神策軍在禁軍中的位置,將其置於羽林軍、龍武軍之上,成為皇帝最重要的衛隊,並由身邊的宦官直接統領。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六月,他正式設立了令後世朝臣聞之色變的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一職,這支長安最重要的部隊由此正式掌握在宦官手中,這是宦官幹政、弑立皇帝如兒戲的開始。

至此,中晚唐大局已定。

有了“涇原兵變”的體驗,德宗不再相信身邊的大臣。他頻繁地更換宰相,除宦官外,更看重貼身的翰林學士。陸贄罷相後,德宗更是“躬親庶政,不復委成宰相。廟堂備員,行文書而已”。陸贄此前曾勸他:“君上之權,特異臣下者,唯不自用,乃能用人。”德宗與宰相展開辯論,表示自己做不到這一點。那場兵變在他的內心紮下太深的陰影。

在這種情況下,包括宰相在內的很多大臣也就懶得再關注國家大事了,開始醉心於自家庭院中的夜宴或自娛自樂地寫起志怪筆記。就這樣,在貞元年間,各種詭異的奇聞充斥在帝國上空。比如,下面說的這個故事,就是那個時代萬千怪異之事中的一個。

四川成都有富豪,家中一子尚未婚娶,想攀高枝的姑娘很多,但沒一個能入公子法眼。這時候,有好事者向公子推薦一人:姓張名和。並言道,那張和雖是坊間官員,但實乃大俠,無所不知,頗有本領,請他幫忙,定能尋到稱心麗人。

公子大悅,連夜置備金帛前去拜訪。張和欣然許之。

轉天,他拉著公子出城,行於荒野。公子問去哪裏,張笑道:“跟我走便是了。”

二人進一廢棄寺院,大殿上有座滿是塵土的佛像,張和也不說話,拉著公子,爬到佛像身上,揭其乳,乃是一洞。公子還沒明白過來,就被張和拉著鉆了進去。

進到佛像身體裏,公子初覺狹窄昏暗,走了十多步,漸覺寬廣明亮,遇一處門樓。張和即行叩門,不一會兒,裏面出來一名九髻少年,道:“主人已期待您多時了。”

主人身著紫衣,周圍有侍者十余人,見張和後甚為恭敬。

張和指著公子說:“這是一翩翩君子,望你善待他,我現在還有急事,需要先回去。”說罷,張和便消失不見。公子感到怪異,但一時又不敢問。

主人在堂中設宴。

吃了一會兒,有多名歌妓魚貫而入,起曼舞、拋繡球,以為行酒令,樣式新穎,十分好玩。眾人中有一少婦,不時向公子投來一瞥。看此女子面容,雖不是二八少女,而風韻別具。公子連看幾眼,頓覺意亂情迷,這不就是他喜歡的類型麽?

其間,公子看到案上有一種金制器皿,體高口大,上面雕刻著古怪的花紋,鑲滿名貴的寶石,遂問為何物。

主人道:“此乃我這裏的二等器皿罷了,是仿造伯雅造成的。”

公子不解其意。

三國曹丕作有《典論》:“荊州牧劉表,跨有南土,子弟驕貴,並好酒,為三爵,大曰伯雅,次曰仲雅,小曰季雅,伯受七升,仲受六升,季受五升……”伯雅,也就是一種古酒器。

主人又道:“我們這兒的大號酒杯,可盛酒七升!”

公子“哦”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麽,繼而環望四周,帷幄低垂:“請問,您是……”

主人笑而不語,始終與公子保持著一段距離。

夜宴至三更,主人對歌妓說:“你接著陪伴客人,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一下。”

望著主人鬼魅一般離去,公子感到局促不安,去墻邊撒尿時,突然有人拍他肩膀,回頭一看,正是那少婦歌妓。

她對公子說:“我見你善良,為什麽也被掠到這兒?”

公子說:“掠到這兒?”

歌妓說:“我等就是中了幻術,被掠到這兒,已多年,現在歸路永絕。你新來,身上還有陽氣,如想回去,還有希望。”

公子大驚:“有什麽辦法?”

歌妓說:“我給你七尺白綾,以候主人,謊稱拜謝,近其身,蒙其頭,事即成功!”

天色將亮,主人回來入座,公子依歌妓之言,以白綾蒙住主人之頭,其人果然大恐,伏地求饒,道:“死女負心,終壞我事!以後再不能居住於此了!”說罷,掙紮著奔出門,飛馳而去。

故事後面的發展稍微出乎意料:公子並未離去,而是跟那少婦過上了日子。

日子一過便是兩年。其間又發生了什麽,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二年後,公子思念家人,想回去看看,少婦亦不挽留,為其餞行後,持鐵錘在東墻上開一洞,形如公子來時的佛乳。公子探頭外望,還沒等定睛,便被身後的手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