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人獒(第3/4頁)

洛桑把人獒養在喜馬拉雅山腳下這片密林中,白天救助牧民積累功德,夜間對著它們誦經,希望喚回早已泯滅的人性。時間一天天過去,人獒的人性慢慢復蘇,尤其是救他那只人獒,已經能夠說幾句簡單的人話。

始料不及的事情發生了!隨著人類意識的復蘇,人獒想起了把它們變成怪物的人類,也想起了為了一頭牦牛把它們拋棄的父母。仇恨的種子在人獒心裏生根,不可遏制地生長成復仇的大樹。況且,洛桑治病換回來的奶子和幹肉越來越少,根本不夠果腹。在仇恨和饑餓的驅使下,人獒逐漸恢復的人性越來越邪惡。

人獒王趁著洛桑熟睡的時候,幾次偷襲,都被白瑪察覺。更奇怪的是,白瑪雖然是個啞巴,唱的無聲歌曲人獒王卻能聽見,每當歌聲響起,它就會心頭寧靜,忘記仇恨。洛桑醒來,白瑪焦急地比劃著手語,洛桑總是長嘆一聲:“我的命,是它救的。由它取走,有何不可?”

善良的洛桑根本沒有感化人獒王殘忍的人性,它趁著洛桑外出治病的時候,潛入牧區,制住幾戶牧民,散布“洛桑是惡鬼”、“和白瑪密宗雙修”的傳言,又帶領人獒襲擊牧民,使得洛桑和白瑪變成牧區人見人怕的瘟神,終於無法立足,回到密林,被禁閉在木屋裏,任由他和白瑪活活餓死。

人獒再兇猛,也不是真正的藏獒對手,夜襲時被藏獒咬死了幾個同類。人獒王指使受控制的牧民煽動“除掉洛桑”的情緒,一批又一批的牧民來到密林報仇,成了人獒現成的食物。吃不了的牧民,都被人獒的毒牙咬過,懸掛在樹上做儲備食物。

復仇的牧民得知真相,尤其是看到成為人獒奴隸的牧民討好的舔著人獒王滿是灰垢的腳趾,追悔莫及。這時,一個漂亮的女孩遙望著木屋,淒聲說道:“姐姐!”

這個女孩,正是白瑪的妹妹。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出來了。”人獒王撿起樹上掉落的殘肢,“咯吱咯吱”嚼著,“早就餓死了吧。你們,也會死,沒有區別。”

女孩發瘋似地沖進木屋,人獒們沒有阻攔,在它們眼裏,女孩只是一頓可口的食物。

人獒王突然一口咬斷舔腳趾牧民的喉嚨,喝了幾口熱血:“既然能背叛人類,遲早也會背叛我。”

人獒群沖向牧民屍體,瞬間啃食的只剩幾根殘骨。人獒王環視著牧民,揮了揮手:“殺了!再把逃走的牧民抓回來,不要透露風聲。”

牧民已經放棄抵抗,任由人獒逼近。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洛桑多吉,救救我們!”就在這時,木屋裏傳出沉悶的鼓聲。人獒聽到鼓聲,赤紅的眼睛褪去了血絲,眼神茫然地望著木屋。

“轟!”木屋突然崩塌,幾道肉眼可見的氣浪湧出,如同海潮般湧向密林,一道道金黃色的光芒照進樹林,空中飄著金砂形狀的光點,落在樹林每一個角落。

木屋的殘骸中,白瑪妹妹周身散發著柔和的白光,端坐在木床上,低眉垂目,不疾不徐地拍著一面鬼面花紋的紅色小鼓。薄薄的鼓面像一張剝下的人皮,晶瑩剔透,血絲隱隱可見。

她的左右兩旁,端坐著兩個人。左邊的人赤裸上身,低垂著頭,幹瘦的身軀宛如一具骷髏;右邊的人卻被剝去了皮,萎縮的肌肉幹涸著鮮血凝成的血痂,長長的頭發覆蓋著半邊身體。

地上,一汪變成黑色的血塊裏凝固著木屑,殘破的人皮。

白瑪妹妹隨著鼓聲唱出一段奇怪的歌曲,人獒如被雷轟,仰天哀鳴。鼓聲越來越急,白瑪妹妹唱著歌曲走向密林,人獒們濃密的體毛脫落,尖牙縮回牙床,粗壯的手爪變得柔軟靈活,回復了人的模樣。

“冤冤相報皆為心魔,事事不休同是輪回。”白瑪妹妹輕聲說道,“姐姐,當我敲響這面鼓的時候,才明白了舍生取義的真正含義。最神聖的處女,無法說話的啞巴,嘴角有痣的宿命,只有這樣的人皮,才可以制成奏響聖音的神鼓。洛桑多吉,你心懷大慈悲,不願放棄任何生命,同我的姐姐白瑪舍生取義。可是,我不明白,難道只有犧牲,才可以喚回人性中最後一點善良麽?”

冰冷的山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人皮鼓無人拍打卻發出了聲響,如同午夜哀怨女子的低訴。

“我懂了。”白瑪妹妹笑如蓮花,“人獒王,你殺死的牧民,其實都是當年把嬰兒送給農奴主當人獒的父母啊。”

人獒王已變成身材健碩的英俊男子,雙手深深插進頭發,拼命撕扯,哀聲痛哭:“我恨……我恨把我們拋棄的父母!我恨把我們變成怪物的農奴主!”

“洛桑多吉用佛心喚回人性,卻忽視了人性的惡。天道輪回,你們自此守護這片草原,消除業障吧。”白瑪妹妹撫摸著人獒王,眼中含著淚水,“善良的牧民,今天的一切,希望你們如同喜馬拉雅山頂的堅冰,永遠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