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詛咒之地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1

現在,我和謝如秀、檐下水豬三個人坐在同一輛車裏,正向著同一個目標進發。

開車的是謝如秀,我和檐下水豬的眼睛都盯在導航上面,檐下水豬眉頭皺得死緊,而我,在這不算熱的天氣裏卻燥出了一身的汗。

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真是一言難盡。

幾個小時前,我們無意間偏離了大路,跑到了一個連導航都沒有顯示的地方來。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眼望去盡是茫茫大山,而油箱裏的油即將告罄,樂觀估計也只夠支撐半個小時了。

這件事還要從謝如秀說起。

以前提到過,謝家祖上是做皮具作坊起家,因為得罪了一個大人物,所以從別的城市遷過來。幾十年下來,謝家在這地方的根基已經穩固。謝父和謝如秀都是在這個城市出生的,對於這個城市的歸屬感十分強烈。可是謝如秀的爺爺——謝老爺子跟隨家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了,他對於家鄉的印象十分深刻,到了老年,這種感覺更是刻骨銘心。

中國人有句老話,落葉歸根,特別是老年人,無不希望自己百年後葬身故土。當年謝家舉家搬遷時,因為太過匆忙,也因為懼怕大人物的追殺,所以並沒有把祖墳遷到現在所住的城市。後來又發生了戰爭,因為種種原因,遷墳的事就這麽耽擱下來,直到現在。

謝老爺子一直希望能葬到自己離開了半個世紀之久的家鄉的山上,盡管他沒明說,可是家裏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謝如秀這一趟就是奉了謝父的旨意,到“老家”去瞧瞧,到祖墳去瞧瞧,回去寫一份《論謝老爺子葬入祖墳的可能性以及實施步驟》的報告。

本來這件事跟我沒什麽關系,可是謝如秀卻偏偏找上我,死纏爛打要我陪著他一起去,還允諾給我一個月的誤工費。

對了,我忘了交代,最近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跟我大學的專業也算對口,在一家建築公司做電力設計。等我上崗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家公司是謝家的產業。

謝家產業頗多,並不止皮件廠一個。

不知怎麽的,雖然我憑著自己的雙手賺錢,卻有種矮了謝如秀一頭的感覺……

後來我被謝如秀纏得沒辦法,誰讓他是老板的兒子呢,也秉持著“有錢不賺王八蛋”的想法,就這麽上了謝如秀的“賊車”。

要說檐下水豬,那完全是一個巧合了。我和謝如秀要走的前一天,他正好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接聽後發現他就在本市,此來是為了一樁生意。我和檐下水豬雖然只算得上網友,但是一向談得來,我早就想和他見一面,也算成全自己的好奇心。

見面後,我發現他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東北人,高大的身材,臉膛黝黑,看起來卻不十分粗獷,別有一種知識分子的氣質。唯一讓我比較意外是他的一條腿微跛,但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我和檐下水豬一見如故,喝酒的時候正巧謝如秀給我打電話,於是就適逢其會,湊到了一起。在謝如秀有意無意的邀請下,檐下水豬竟答應和我們一起前往。

本來我們打算坐飛機過去,可是謝如秀暈機。商量了一番後,謝如秀從家裏開了一輛越野出來。於是,悲摧的旅途開始了。

要是我能預料到後面會發生那麽可怕的事,我想我一定會拒絕這一趟旅程,但是人生中沒有如果,只有無法抗拒的命運。

現在,為了方便敘述,我就把我們此行的目的地稱為M市。

2

我們的居住地距離M市有上千公裏,大概能夠橫跨小半個省,除了去西藏自駕遊那次,我很少自己開車感受這種旅程。謝如秀也一樣,一開始覺得非常新鮮,再後來就累了。不過這裏面不能算上檐下水豬,他年輕時是搞地質勘探的,自然去過太多太多的地方。用一句誇張話來講,就是,他走過的橋比我們走過的路還多。

一路上我們三個人輪流開車,其實並沒有怎麽趕路,但是謝家的車子性能相當不錯,按照預想的行程,大概三天多的時間就能到達M市。出發的第二天下午,因為下雨,我們錯過了一個加油站,在視線不佳的情況下勉強開了兩個小時,之後就是前頭的那種情況了。

車子沒油,導航失靈,手機收不到信號,如果往回開,油箱裏的油絕對支持不到加油站。如果單憑兩條腿走的話,車子開上兩小時的路,可能我們走上一天都不一定能走到。

檐下水豬雖然面對突發情況比我們多了一絲沉著,可是也有些束手無策。

車子在清冷的大路上停了半天,最後還是檐下水豬做了決定——既然往回開不行,那麽就碰運氣往前開,興許運氣好能碰到加油站。就算碰不到加油站,能看到人家也好,有人家就有電話,有了電話一切就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