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方孝孺

翌日清晨,方子墨悠悠醒來,嘆了口氣,穿上衣衫,伺候的小丫頭早就跑了沒影,自己打了水,洗漱完了,先去拜見父母,老父老母病怏怏躺在床上,看著方子墨的眼神都是祈求,他上前好言安慰了幾句,讓剩下的下人伺候兩位老人,就朝門外而去。

他要趁著趙磊請來的潑婦臨門之前先去罵上道士幾句,錯過了時間,潑婦臨門,他就只能挨罵了,方子墨滿面怒容,闊步向前,昨日夜裏想好的罵辭在胸中回蕩不休,簡直就是不吐不快,眼見著離大門近了,方子墨開始變得小心,警覺的四下觀瞧,說來也是奇怪,往日到了這個地方,總是會被戲弄一番,不是被絆個跟頭,就是頭頂突然撒把土,要不然就是不知從何處來的臟水,淋得他全身盡濕。

今日卻是稀奇,眼見著到了門邊,竟是什麽都沒發生,往日裏陰氣森森的院落,看起來也清朗了許多,像是那些個孤魂野鬼走了個幹幹凈凈,到了門外,整天橫在門前的道士已經沒了影子。

不糾纏自己了?方子墨不敢置信,站在門口等了會,趙磊請來的潑婦竟也不在上門,忍不住仰天長嘯:“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這幾句是文天祥正氣歌前的幾句話,意思是說,正氣為唯一正大光明之氣,辟易群邪者也,宇宙若無此氣,則陰霾而不生,人間若無此氣,則邪枉橫行。鬼蜮畢見,乾坤或幾乎息矣。

方子墨幾乎就要淚流滿面了,堅持了這許久,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胸懷激蕩之下回到屋子。鋪開紙張,沾上筆墨,就要一揮而就一首正氣歌,以示紀念今日之勝,還沒等下筆,門外忽地傳來叩門聲響。

方子墨擡頭看去。見是守在自家門外幾個月的道士,忍不住手一哆嗦,筆下黑墨點點滴滴撒在雪白紙上,方子墨將筆扔掉,指著王程鼻子大聲罵道:“好個不知羞的賊道,我好生請你來抓鬼驅邪。卻不曾你想,你與那些害我家之賊人沆臟一氣……”

十年的磨礪,王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剛剛下山的茅山道士了,並不回嘴,待他罵的口幹舌燥之後,才悠悠開口道:“公子心性堅韌,貧道也佩服的緊。今日來就是想跟公子說個明白,以後你家中再無攪擾,我家林公子說了,既然你與河伯女兒無緣,也不再強求,今日就帶著她遠走東海,找一戶人家嫁了,再不回來,只是河伯女兒一顆心仍系在你身上,想著臨別見上一面。從此天涯海角,再無瓜葛……”

方子墨楞了楞,想起萱兒的花容月貌,心中竟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幾個月的時間。他已習慣了被人逼迫成親,雖然不同意,但這種被人看重的感覺,卻是令他十分滿意,猛然聽聞她要遠走他鄉,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王程嘆息道:“萱兒姑娘一片癡心,見與不見都在你,不過在下卻有一言不吐不快,萱兒姑娘待你如此情深,公子真就忍心連最後一面都不見?”

方子墨心中說不出個什麽滋味,像是有些失落,勝利的喜悅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聽得王程如此說,咬牙道:“在下清清白白的,見上一面又如何?就當為此事做個了結!”

方子墨大步走出家門去,外面的一顆大槐樹下面,林麒,無相帶著萱兒,身邊是一輛馬車,萱兒就那麽站在樹蔭下面,手中捏著一個小小的香囊,她臉色蒼白,神情苦澀,卻又帶著一份倔強,一雙秋水般的雙目,沒了半點神采,仿佛就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林麒見方子墨出來,遙遙抱拳道:“方公子,往日裏攪擾不休,為的只是成全你和小妹的這段姻緣,奈何方公子是個倔強的,看不上我家小妹,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如今我要帶小妹遠走他鄉,為的也是讓她忘記了公子,今日一別,後會無期,小妹有幾句話要對公子說,我們也就不打擾了。”

說著又對萱兒道:“此子無情無義,早些說完,早些趕路。”帶著無相遠遠躲開,暗中卻捏了個決,老李藏在樹蔭下面,手中拿著那根紅繩,就等方子墨靠近,林麒也不敢大意了,使勁盯著。

方子墨突然就覺得有些不舍,不得不說被人惦記著的感覺真不錯,但這世上唯一惦記他的人,就要分隔天涯,忍不住就踱步走了過去,來到樹蔭下,看著萱兒那一張清秀的臉,竟是嗓門發幹,說不出話來。

萱兒見他過來,神情間忽地閃過一絲惱怒,方子墨這般折騰,已是讓她生出怨憤的心思出來,她一個河神的女兒,三番四次的被人拒絕,讓她又如何接受得了?這般堅持,多半是不服輸的心思在裏面。

只是卻不敢再像前次一樣任性,照著事先商量好的,低垂下頭,輕輕道:“妾身蒲柳之姿,也怪不得公子看不上,以前總是心存希望,才任由表哥胡鬧,近幾日卻是想得明白了,緣分之事委實不可強求,這些日子給公子帶來的麻煩,妾身給你賠個不是,以後便是天涯海角,再也無人攪擾公子了!”萱兒語聲淒涼,盈盈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