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荒唐

楚韻回到家,關上房門,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剛才那番話,鎮子上的人信不信,不管如何,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麽多了,他又將所有的事情回想了一遍,愈發覺得自己人小力弱,明知道出了邪事,卻沒有解決的辦法,暗恨自己無能,神思恍惚之下,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近些日子委實太過勞累,再加上驚駭過度,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竟是連餓都感覺不到,恍恍惚惚的他仿佛又來到了東山坡,遠處就是趙玲的墓地,土墳已經起了,正是白日裏的樣子,天色很暗,四周還籠罩著霧氣,隱約的他看到一個人影坐在墳前嚶嚶哭泣。

哭聲很細小,像是壓抑著情緒,會是誰?難道是趙成心中難受又來哭喪?楚韻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個人影到底是誰,奈何眼前卻總有一層薄薄的霧氣,他情不自禁的向前走去,想要勸慰一下趙成,畢竟人死不能復生,活人的日子還得過下去。

一步步前行,終於離的近了,這下看的清楚,墳頭上坐著的不是趙成,而是那個鬼娃娃,只不過鬼娃娃跟他初見到時,又不一樣,竟是長大了不少,看上去得有七八個月的模樣了,仍舊是醜陋無比,仍舊是頭白身黑,跟個陰陽人也似,一雙眼睛紅得似血。

楚韻驚呆住,不敢再向前走,四下看了看,白茫茫一片天地,竟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正在他驚訝之際,就見恍惚的有一個鬼影路過,鬼娃娃像是被吸引住,雙眼發出血紅光芒。哇哇!一聲怪叫,猛然朝那鬼影撲了過去,楚韻看得清楚,那是一個老人的鬼身,他還認得。是鎮子上一個已經死了三年的老孤寡。

楚韻不是道士,不明白老孤寡為何死了三年還沒去投胎,驚疑間,鬼娃娃雙眼紅光定住那老孤寡,就見老孤寡滿臉苦色,朝著鬼娃娃不停作揖。似乎就是在求他放了自己,鬼娃娃恍若未見,上前一把抓住老孤寡的腦袋,使勁一扭,扭下來,塞進嘴裏哢吧哢吧吃了起來。也沒見血,也沒見肉,老孤寡悲哀的被撕裂成一團團的黑氣進了鬼娃娃肚子。

楚韻駭然,就要離開,鬼娃娃猛然轉頭朝他看了過來,血紅的雙眼霎時蔓延開來,如同無邊無際的血海。將他緊緊包裹住,楚韻動彈不得,眼見著鬼娃娃哇哇怪叫著蹦跳到他身邊,張開一雙嫩嫩的小手就要扭他的腦袋。

楚韻閉上眼睛等死,就在他感覺鬼娃娃那一雙冰冷的怪手就要觸摸到他腦袋的時候,胸口忽地閃過一絲熱流,接著他就聽到哇哇幾聲憤怒的怪叫,然後他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將他猛然向後一拽,他霍然而起,頭上冷汗直流。那裏是在什麽東山坡上,不過就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噩夢。

他低頭瞧了瞧胸口,父親留下來的玉觀音在漆黑的夜色中似乎有光輝閃動,他不知道是不是胸前的觀音救了他一次,就覺得胸口憋悶的難受。這個怪夢太過真實,也不敢再睡去,眼見著到了深夜,想著去將院子裏嗮的草藥收回來。

推來門一陣清涼夜風拂過,楚韻精神不少,鎮子裏人家都睡得早,他出了門,早就是家家關門,戶戶滅燈了,剛收拾完了草藥,隱約的就聽到哇哇……尖細的叫聲,聲音像是鬼娃娃的叫聲,又像是野貓子的叫聲,此處四面環山,野貓也多,往日裏也是聽習慣了的,楚韻仔細聽了聽,聲音斷斷續續,時有時無,跟野貓子一樣,也沒在意回到屋裏。

奇怪的是這聲音如絲如縷,若有若無的總是鉆到耳朵中,折騰的楚韻根本就睡不著,翻來覆去了半天,楚韻幹脆爬起來看醫書,正看到素問篇的時候,聽見外面有叫罵的聲音,接著有人家亮起燈來。

這種情形,不是年節的,鎮子上絕不會發生,楚韻起了好奇的心思,打開門去看,就見鄰居老王大爺精神矍鑠,站在小路上,正在大聲叫罵曹操:“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口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醜,本無懿德,票狡鋒協,好亂樂禍……”老王大爺聲音朗朗,陰陽頓挫,儀態莊重,當真有幾分名士風度。

老王大爺五十來歲,兒女齊全,卻也就是個種地的老頭,從未讀過書,更不識字,但從他口中說出的這段話,卻是千古絕罵,乃是當年陳琳罵曹操的檄文,楚韻自小跟他爹讀書識字,知道這典故,心中就是納悶到了極點,不知道老王大爺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罵的什麽曹操,曹聰都死了幾百年了,罵他何益?

忍不住就開了口:“老王大爺,你老大晚上的不睡覺,站在街上胡亂罵人,就不怕老王大娘著惱?”

老王大爺聽他說話,扭過頭來,一臉嚴肅,目光炯炯的盯著他,沉聲道:“那個是你老王大爺?我乃廣陵陳琳,黃口小兒,莫要認錯了人。”說完衣袖一揮,頗有幾分文人雅士的風騷勁,竟是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