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河眼

夜色沉寂,濟陰縣南街胡同最北邊民房內,一燈如豆,陳友諒面色平靜,雙眼微閉,盤腿坐在炕上,右手撚了個手串,拇指和食指飛快撥動,手串上的念珠相互碰撞發出清脆動人聲響,手串由十八顆魚骨串成,潔白晶瑩,宛如美玉,一看就是主人多年撫摸撚動才是這個樣子。

“咚!咚!”,“咚!咚!”,外面傳來二更梆子聲,屋門被輕輕被推開,閃進來一個精壯漢子,見了陳友諒低聲呼喚:“四九哥,我回來了。”

陳友諒慢慢睜開雙眼,眼中露出精光,面色陰沉,那裏還有白日忠義仁厚的模樣,他探出半個身子,小聲問:“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探明了鎮河鐵砣的位置,就在古渡口那邊,船也雇到了,就等四九哥了。”

陳友諒翻身下炕,穿上鞋,道:“走,今天一定要將鎮河的鐵砣子撈出來,正一教的道士和妖婆子很快就會交手,咱們耽擱不得。”漢子應了一聲,好奇問道:“四九哥,你怎麽對那婆子帶著的小六子那麽感興趣?你說咱們做了這麽多,真能成事嗎?”

陳友諒皺了下眉頭,本不想理他,但眼下只有這麽一個心腹幫著做事,還是不應寒了他的心,沉吟了下道:“那小六子是童子命,咱們想要攪動黃河,惹那條快要化龍的惡蛟出來,就必須將他沉到河眼裏,到時他冤魂不散,吸動河眼地氣,惡蛟又豈能無動於衷?”

“四九哥,什麽是童子命?”那人聽陳友諒說的玄乎,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所謂童子命,就是侍奉仙家的童男女或弟子,有‘犯花’,打下來的,有是偷跑下來的,還有的是天人福報享盡轉生到人間的。民間廟裏供奉的神鬼精靈或神鬼精靈的或侍者被罰或偷跑,或因別的原因轉世的。都是童子命。”

“童子命的孩子都活不長,過不去十八歲,有的也有可能活到那個時候,但是卻會在幾個關頭處一樣夭折。基本關頭都是逢三、六、九的年頭上,而且命運坎坷,身體也不好,總是病病殃殃的樣子,可越是這樣的孩子,身上的靈氣越足,都帶著仙根呢,正是沉河的好引子。”

漢子是陳友諒家鄉的人,自幼跟著他一起打漁,從小也是怕他,聽他說的神乎其神的,討好似的道:“四九哥懂得真多。”

陳友諒卻頗不耐煩道:“這些個事有什麽不懂的回來我再跟你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莫要耽誤了正事,快走。”

兩人出了屋,騎上馬,踢踏踏出了城奔黃河岸邊而來,兩人走的是小道,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到了一荒廢的渡口。黃河在夜晚,顯得很是安靜,遠遠看上去沒有白天那麽渾濁,猶如一條翻滾的玉帶橫陳在天地之間。

一條烏蓬小船亮著盞燈漂浮在水面上,那漢子下馬揮手朝那小船呼喊:“老聶,老聶,我們來了……”

陳友諒皺了皺眉,輕聲問那漢子:“我不是讓你找艘大點的船嗎?怎麽就找了這麽一艘小船,這明顯是條撈屍的鬼船。”

那漢子只是叫苦:“四九哥,這大晚上的行船,沒人願意幹,也就是撈屍的老水鬼看在銀子多的份上才願意跑這一趟,四九哥,真是沒辦法了啊。”

陳友諒嗯了一聲,也沒在多話,看著烏蓬小船微微向岸邊而來,到了近處,一個幹枯瘦小,仿佛只剩下皮包骨頭的黑老頭,從烏蓬小船陰影之中走了出來。這老頭戴了個鬥笠,微微有些佝僂,怎麽也得有六十多歲了,一臉陰冷,對著陳友諒和那漢子拱拱手道:“我不管你們大晚上的要幹什麽,但答應老頭子的一百兩銀子得先給了。”

陳友諒微微一笑,從馬上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裹,砰的一聲扔到船上,老頭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十個銀錠耀眼生花,裂開嘴一樂,就道:“上船吧,不管你們幹什麽,老頭子我都只當沒看到。”

陳友諒面無表情,沉聲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話是這麽說的吧。”隨手抽出腰間的長刀,那老頭見他抽刀,也不害怕,冷笑著問:“你要幹什麽?”

陳友諒也不理他,突然大喝一聲,揮刀朝他騎來的白馬砍去,這一刀恍若驚鴻,刀勢力大氣沉,只是一刀就將個馬頭整個砍了下來,那馬翻身倒下,四蹄抽搐了幾下也就不在動彈。陳友諒拎了血淋淋馬頭,朝小船快走了兩步,躍上小船,小船被他一躍之力踩得搖晃不止,陳友諒卻如雙腿生了根一般,站在船上動也不動。

他露了這一手,老頭雙眼頓時一亮,呵呵笑問:“原來你也是吃水上這碗飯的。”

陳友諒斜了他一眼,道:“湖北沔陽,世代打魚為生。”說完朝那漢子招手,漢子也跳上了船,老頭也不多說,乘船朝河心劃去,陳友諒站到船頭,將手中馬頭伸出去,馬腔子裏面流出的鮮血一滴滴滴落到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