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墳圈子

林麒沒有靠近,反轉回家,到了門口忽感仿徨無助,想起父母在時種種時光,忍不住失聲痛哭,哀哀切切間,身後席卷來一陣黑風,無聲無息閃現出個人來,擡手就朝他天靈蓋拍去,這一掌悄然無聲,卻帶著股黑色煞氣,眼見就要拍中,林麒胸間白光一閃,朦朧中現出個醜惡怪獸,一口吞了黑氣,又隱回林麒胸前,那人被怪獸威勢沖的踉蹌向後,站穩腳步,臉上驚訝無比。

林麒恍然不知,正哭得傷心,猛聽後面有人問:“這位小哥,怎哭的如此淒慘?”

回頭看去,見是一個年約三旬,頭戴四楞中,上安片玉,繡帶雙飄,身披黑緞逍遙員外氅,上繡百幅百蝶,足登青緞官靴。面皮黝黑,三絡長髯的男子站在身後,這男子氣宇軒昂,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可有一樣,他臉上有一道疤痕橫穿鼻梁臉頰,分外猙獰。

這人不是村裏的,也不認識,林麒不懂他為何搭話,沒好氣道:“你姓誰名誰,管我的閑事做什麽?”

若是常人見林麒無禮,早就拂袖而去,這男子卻沒離去的意思,反而鄭重道:“我姓胡,家中排三,大家都我叫胡三爺,到這是尋親來的,見你哭的傷心,忍不住開口詢問,這位小哥,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或許我能幫你出個主意。”

胡三爺言語溫柔,林麒遭逢大變,正是個仿徨無依的境地,年紀幼小,不懂得人心詭詐,被他這一問,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抽泣道:“村子裏遭了瘟疫,父母都在這疫中去了,家中貧窮,如今連副棺材也買不起,沒有棺材也就罷了,卻連個埋葬的地方都沒有,想的傷心,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胡三爺臉上閃過絲詭異笑容,開口道:“你這孩子倒也孝順,我就給你指條明路,拐子河村外老城隍廟下面,那一片是無主的地方,這裏容不下你父母,不如就葬到那裏,天氣還不很涼,老是這麽放著也不是個事,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林麒也覺得是這麽個道理,聽到有這麽個去處也不在哭,揉了揉眼睛,想要道謝,再一睜眼,那男子早就沒了影子,林麒愣了一下,以為是有高人指點,也沒放在心上,轉身進了家門。

知道了地方也就不在猶豫,林麒找了兩身看上去還算體面的衣服幫著父母換上,想了想,將房門木板卸了下來,將父母並排放好,又用布條將父母屍身綁緊,把家中破鐵鍬也放上去,木板上面栓了根粗麻繩,另一頭栓在自己身上,拖拽著朝拐子河村走。

十裏的山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平時林麒溜溜達達一會也就到了,如今他身後拖拽著父母的屍體,這山路時而上,時而下,一會陡峭,一會狹窄,他年紀又小,沒有那許多的力氣,剛拖出村就已經滿頭大汗。

村裏人見他小小年紀,父母全失,都哀嘆這孩子命苦,有心想要幫上一把,但每家每戶都遭了瘟,又那裏幫的了那許多,林麒倔強也不哀求,一心想著把父母葬了,就這樣走走歇歇,到了天色全黑,才找到那黑衣人所說的無主之地。

說是無主之地,其實就是個亂葬崗子,當年老王棲身的那座城隍廟,沒了人打理,也早就塌了,只剩下一個地基還在,剩下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孤墳,骸骨。以往這裏埋了人還都有個墳包,可如今十裏八村死的人不計其數,有的人家死的絕戶,連挖個坑的人都沒有,就都扔到了這裏,任由狗咬蟻啃,慘不忍睹。

這會已是午夜,一輪彎月高掛,林麒累得眼冒金星,坐在地上直喘粗氣,扭頭四處打量,想找個好些的位置葬了父母,這一打量不要緊,頓時駭了一跳,只見這裏墳頭連著墳頭,綿延向前,也不知道有多少,有的墳頭前面還有石碑,有的只是個木牌,更多的卻是什麽都沒有,上面還趴著無數死人,有死的早的就剩下了骨頭,剛死的身上衣服還沒爛掉,橫七豎八滿地都是,墳頭上還有點點磷火,隨風飄蕩,陰風陣陣,鬼哭狼嚎。

林麒有些膽怯,可一想父母不能沒有個安葬之處,壯了壯膽子,覺得前面有塊地方不錯,是個斜坡,埋在那裏不知道風水如何,卻也是個能遮擋些風雨的地方,父母辛苦了一輩子,可不要在受那風寒之苦。

壯了壯膽子,振奮了下精神拖著門板就朝斜坡走去,這會正是秋季,草葉都黃,風一吹嘩嘩啦啦響個不停,林麒一邊艱難向前,一邊嘟囔:“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嬸,大爺大媽……小的林麒不敢造次,到這也是為的葬了父母,無心驚擾,見怪莫怪……”嘟囔了幾句,想起父母,心中一酸,接著又道:“我父母是個好心的,待人和善,日後與你們做了鄰居,請多多照顧……”

如此這般走了一段,猛聽得右邊秋草叢中嗚嗷……撕咬聲音響起,林麒愣了下,撥開到他腰間的秋草,打眼一瞧,啊的一聲呆住,眼前竟是一個大坑,坑裏堆滿了死人,死人堆上,幾條野狗,無數野鼠正在大朵快頤,黑血流淌著跟條小溪也似,肚腸滿地,碎肉成堆,白骨散碎,這景象那裏還是人間,簡直就是修羅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