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第六章(第2/3頁)

藏人都很緊張,頭人格列一晚上來了好幾趟,再三吩咐她一定要把簾幕紮好。

因為鬼爪的一直貼身攜帶,她並沒有太過緊張或者忐忑,那個晚上,她如常撥點酥油燈,闔目輕輕搖動轉經筒。

忘記了是第幾遍時,屋裏的風突然大起來,酥油燈的燈焰飄忽著幾乎就要熄滅,季棠棠彎下身子護住燈焰,轉頭對上撲面而來刺得眼睛都睜不開的風:“誰?”

她記得之前是把簾幕牢牢紮好的,但是現在,紮帶已經松了,厚重的簾幕掀開一角,透過掀開的縫隙,可以看到一雙鞋子,女人的鞋子。

季棠棠左手微微彎起,鬼爪的碧色瞬間侵上指尖,她厲聲又喝了一句:“誰?”

那個人似乎是被嚇到了,猶豫再三,哆哆嗦嗦把簾幕掀開了一條縫。

尤思?

季棠棠驚訝極了,她站起身,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該迎上去:尤思怎麽會找到這裏來呢?發生了什麽事?她瘦的這麽嚇人,皮膚透著黑,眼眶深深凹進去,脖子和額頭上,一道道暴起的青筋。

“思思?”

尤思的手松開,簾幕落下,透過底下的縫隙,可以看到她在離開。

季棠棠追了出去:“思思,你等一下!”

一出門就被暴風雪逼的睜不開眼睛,模糊地看到尤思單薄的身形正朝草原深處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好像瘸了一樣。

不管季棠棠怎麽喊,她都不停,季棠棠一咬牙,向著她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才剛邁開步,腳下一絆栽倒在地。

她撐著地面想站起來,目光所及,突然僵住了。

她看到有個血肉模糊的小孩,牢牢抱住了尤思的右腿,所以尤思搖搖晃晃,趔趄著總是走不快。

所以,思思最終還是幫盛家把孩子生下來了?

那個小孩滿身的血,渾身的皮膚都起著褶皺,眼睛很亮,帶著滿滿的邪氣,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看的她遍體生寒。

再然後,它忽然咧嘴笑了一下,露出猩紅色的牙床,伸出一只軟小的手指指了指她身後。

季棠棠警覺地回頭,伸手一把掐住迎面撲過來的野狼的脖子,哢嚓一聲擰斷,左右又有兩只狼分別撲了過來,幽碧色的光弧劃過,躍在半空的兩只狼被硬生生剖開,軟塌塌砸落地上。

空氣中彌漫開狼血溫熱而腥臭的味道,大片的雪花偶爾刮過人的臉,像是鋒利的蘆葦葉子。

尤思已經不見了。

天漸漸亮起來,尤思不可能來過,但茫茫的雪地上,卻居然真的有一行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就好像那一次在古城的候車站,噩夢醒來,衣服上落下淅淅瀝瀝的沙子。

路鈴已經不在身邊了,怨氣為什麽還能循她而來呢?藏北暴風雪肆虐的這個晚上,那串遺留在八萬大山深處的路鈴,是否也徹夜響個不休?

夜很靜,路旁的樹向高處伸著光禿禿的枝椏子,兩邊是一塊一塊的菜地,地頭堆著高高的草垛子,偶爾有流浪的夜貓從垛子口喵嗚一聲嗖的竄出來,一道黑煙似的很快溜過田埂。

嶽峰總愛安慰她:棠棠,都過去了。

沒有什麽是能完完全全徹徹底底過去的,那些發生過的,或輕或重的痛苦恐懼,總還留下絲絲縷縷的鋒利尾梢,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忽然在你身上又抽下一道道不深的痕。

而那些不好的讓人頭痛的事情,永遠不會真的消減偃息,只要活著,就會隨時面對很多新的問題,那些紛紛擾擾的人和事,總會偶爾有一處冒起火頭,等著你去滅。

她和嶽峰,是不是未來真的就能過上無憂無慮幸福平安的日子了,是不是真的就像童話故事的結尾一樣,壞人都受到了報應,再也不會來算計她們了?

未必。

但是……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前方不遠處小橋上站著的,那是……嶽峰。

季棠棠的眼底忽然潮濕了。

她對他說過喜歡,說過愛,但是從來沒有在任何場合,告訴他自己有多麽感激他。

這個男人,或許不是最好的,但是拿好過十倍的人給她,她也不換,他不止是她愛人,也是她親人和恩人,是她願意去保護,願意去拼命,願意去陪伴終老的人。

季棠棠低下頭,悄悄揩去眼角的眼淚。

嶽峰壞笑著朝她嚷嚷:“咦,小姑娘挺俊俏啊,低頭害什麽羞啊,過來讓爺劫個色。”

季棠棠笑起來,她幾乎是撲到嶽峰懷裏去的,撞的他胸口生疼,抱著她踉蹌著退了好幾步。

好不容易穩下步子,嶽峰挺奇怪的,低頭想看她她又抱緊了他脖子死不撒手,只好拍拍她腦袋:“棠棠,幹嘛呢這是?”

季棠棠沒有回答。

她和嶽峰,是不是未來真的就能過上無憂無慮幸福平安的日子了,是不是真的就像童話故事的結尾一樣,壞人都受到了報應,再也不會來算計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