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第三十六章

秦守業買的是當夜的機票,但是據說航路交通管制,居然整整延了一夜,憤怒的旅客拽著機場服務人員理論,有人趁機起哄拍桌子要賠償,深夜的機場大廳顯得分外嘈雜,在這樣的人聲喧鬧之中,秦守業安靜地待在航空公司給VIP客戶準備的休息廳裏,對著秦政口述自己的遺囑。

他的思路很清晰,似乎“誤殺”秦守成之後,再次回歸那個思維縝密不動聲色的秦家主事者角色,他一樣樣口述,從秦家主事權的轉移,到盛家目前狀態的漏洞及可利用的地方、財產的分配、秦苗母女的後續安置,事無巨細,冷靜地像是處理別人的事情。

秦政好幾次寫不下去:“大伯,你想的太嚴重了,不就是一個盛夏嗎,實在不行,咱們報警吧。”

秦守業說:“你為秦家的後路想一想,盛夏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萬一她受了刺激對苗苗下狠手怎麽辦?報警之後,如果她不管不顧給秦家起了底怎麽辦?這一點上,咱們跟盛家是一樣的,私底下怎麽解決都行,就是不要鬧到台面上,兩敗俱傷。”

秦政不解:“但是苗苗在她手上啊,而且嶽峰已經逃走了,你根本就沒法帶人去換。”

秦守業笑起來:“秦政,你有沒有覺得奇怪,盛夏雖然打了電話給我,但是她根本沒有要求去聽嶽峰的聲音,也不索要任何證明嶽峰還活著的物件,為什麽?”

秦政讓他問懵了:“為什麽?”

“她不敢,她怕聽到我跟她說,嶽峰已經死了,所以她很快掛電話,她不給我機會說,哪怕是噩耗,她也要拖到見我的那一刻再聽。”

“如果她內心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那她的終極目的就不是嶽峰,也不是苗苗,而是我。總體來說,盛夏除非真的精神失常,否則她不會動苗苗,更何況苗苗面前,是有嶽峰這個保護傘的,嶽峰畢竟是真心愛過苗苗,她殺了苗苗,她跟嶽峰也就全完了。所以我說,苗苗是可以全身而退的,真正危險的是我。”

秦政聽的似懂非懂:“大伯,那咱們就索性告訴她,嶽峰沒事,已經跑了,不行嗎?”

秦守業冷笑起來,笑著笑著身子趨前,伸手拍了拍秦政的肩膀:“秦政啊,你還是想法太簡單了,想挑起秦家這副擔子,還得多歷練歷練啊。”

“嶽峰是盛夏的軟肋,就像苗苗是我的軟肋,我們手裏互有籌碼,就可以互相牽制,誰也不能輕舉妄動。”

“她一旦知道嶽峰不在我手裏,她會怎麽做?盛夏身邊的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唯一擔心的就是嶽峰,如果連嶽峰都沒事了,她會怎麽做?”

說到最後,兩只眼睛直勾勾看秦政,看得秦政心頭發毛,下意識重復了句:“怎麽做?”

秦守業心頭嘆氣,秦政還是木訥了點,要不是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他還真不想把主事的權移給秦政,這樣的人遇到盛夏那樣的狠茬,不是得潰敗的屁滾尿流?

但也沒辦法,矬子裏拔將軍,只能拿這塊頑石來琢玉,能教一點是一點了:“那她就再沒什麽好顧忌的了,放著眼前的大好機會,可以整治她的家仇了,盛清屏的、葉連成的,她靜下心來跟我算,我有幾根骨頭夠她拆的?而且萬一她要牽根斬蔓,辦掉我之後,還要對付秦家呢?不是我瞧不起你,以盛夏現在的段數,秦家找不到可以跟她拼的,她是血泊裏刀口上滾出來的,你們的歷練還都太少了。”

秦政很有點自作聰明:“大伯,都說轉危為機,咱換個角度想想,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啊,老太爺那邊不是也還有人手嗎,咱們跟老太爺通個氣,老太爺那裏動手,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說不定一下子就抓住她了,也是歪打正著了……”

他越說越是興奮,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前些日子沒頭蒼蠅一樣亂找,不就是因為不知道盛夏在哪嗎,現在好了,自投羅網了,這不是好事麽……“你跟苗苗有仇嗎?”

突兀響起陰惻惻的一句,讓秦政沒來由打了個寒噤,他看著秦守業突然之間扭曲的臉,忽然就想明白了。

怪不得大伯對這事諱莫如深,留了其它人原地善後只帶他一個人回來,怪不得這事大伯不願讓老太爺知道:老太爺眼中,十個苗苗也抵不上一個盛家的女兒,他只會不惜一切代價抓到盛夏,不可能管苗苗的死活。

這樣一來,自己剛才“跟老太爺通個氣”的提議就顯得愚不可及了,秦政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大伯你,預備怎麽辦?”

看著秦政緊張至惶恐的面色,秦守業反而輕松起來,他把放在桌角的煙灰缸挪近,近乎悠閑地點著了一支煙,吸了兩口之後,夾煙的手指在缸沿上點了點:“有什麽怎麽辦的,老話不是說,人固有一死嗎,反正事到如今,躲也躲不過了。我死不是不可以,只是留下她,對咱們秦家來說後患無窮,怎麽說,我也一定要拉她一起——也算是兩相打平回到起點,為你們清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