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第二十八章(第3/6頁)

季棠棠的眼淚湧出來,鐵梭在她身邊,垂死的狗一樣翻滾掙紮,她拼勁渾身的力氣往邊上爬開一些,伸手把敞開的衣服攥緊,然後抓住床腿,用沒受傷的那條腿的力量撐地,一點一點地挪坐到了床上,然後伸手把脖子上的鐵鏈一圈圈解下來,很鎮定地在床頭杠上結了一個套。

鐵梭喉嚨裏嗬嗬的,像蛇一樣嘴裏發著嘶嘶的氣,摸索著從地上站起來,癔症一樣四處亂打亂撞,左眼已經成了個血窩窩,季棠棠冷眼看他撞翻凳子又撞上墻,重重倒地之後粗重地喘息著往床邊爬,心裏泛起幾分復仇的快意,唇角居然挑起了微笑。

她彎下身子,把鐵鏈結成的圈套往下垂,垂在鐵梭往前爬的方向,透過晃動著的環形套子,可以清楚看到鐵梭掛著一道道血痕的臉,他看不見東西了,也已經喪失了剛瞎時亂打亂撞一氣的躁狂,謹慎地皺著眉頭想去聽周圍的動靜,手在地上按摸著,似乎已經發現癱在地上的季棠棠不見了,臉上露出極其驚怖的神色。

季棠棠輕輕抖了一下鐵鏈,如同逗弄家養的寵物,鐵器撞擊的聲響引起了鐵梭的注意,他像是忽然遇到危險的動物,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季棠棠笑了一下,動作很溫柔很輕地把鐵鏈套進鐵梭的頭,頓了一兩秒鐘,臉色一冷,猛然收鏈,鐵梭身子一顫,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扒拉,季棠棠沒給他機會,她一只手臂鉗住鐵梭的咽喉,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到了鐵梭脖頸處,鐵鏈瞬間就凹進鐵梭的咽喉,鐵梭發瘋一樣在季棠棠身下掙紮踢踏,季棠棠胳膊越收越緊,眼睛死死看著對面的墻,一動不動。

身子底下的動靜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直到全然靜默,季棠棠眼前的視線有點模糊,她松開手臂滾落到邊上,鐵梭沉重的身體被床頭框結著的鏈套提在離地半米高的地方,像是做俯臥撐,肉紅色的舌頭垂著,居然伸出那麽長,一蕩一蕩的,蕩著蕩著,噌的一聲輕響,那枚骨釘從鐵梭眼窩裏掉了出來。

屋子裏沒有動靜了,死人的氣息和血腥的味道在身周縈繞著,季棠棠忽然後怕起來,她慌亂地抽開床頭櫃,在裏頭翻檢出剪刀,把床單扯起來剪成幾條,一圈圈綁住出血的左腿,綁著綁著,嘴唇開始抖、手開始抖,最後全身都在抖,剛剛的生死惡鬥,慘烈的不像是真的,由最初的假手骨釘,一步步,終於走到親手殺人這條路上——那個痛下殺手的女人,陌生的不像是自己,如果說殺人是為了自衛,那之前好像玩弄獵物般的遊戲算什麽?是因為見的慘狀太多,對殺戮完全不在意了,全然把自己性格裏黑暗的嗜殺一面給暴露出來了嗎?還是說過慣了這種孤僻封閉血腥的生活,她的心理變得扭曲,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不正常的思維和行為了?

她伸手去撿骨釘,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陣一陣的,穿刺一樣疼,殺戮之後,心底升起巨大的淒涼,像是沙漠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遠的看不到邊——她做夢都想回到正常的生活狀態中,像個普通人一樣吃飯、睡覺、談戀愛、煩工作、煩車子房子票子,但是身不由已,總被一樁樁突如其來的變故推往黑暗邊緣,感覺像是被推離了人群的孤魂野鬼,觸摸人間煙火這點微小的願望都成了支付不起的奢侈。

這條路,什麽時候是個頭呢?如果永遠是處在這樣的境地中,活著和死了,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抽屜裏有煙和火機,她取了一根點上,順手把火機扔進病號服的兜裏,近乎貪婪地吸了一口,煙草的味道像是一只溫柔的手,撫慰了她緊繃的神經,聽說白粉的感覺更好,會讓人做最美的夢,往常提到海洛因,她會想起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眼還有戒毒所裏皮包骨頭的男女老少,但是這次不同,她覺得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她做了四年的噩夢,願意為了一次美夢付出少活幾年十幾年的代價,希望夢裏,一切都還沒有改變,母親在,父親也在,盛家秦家都是狗屁,沒有這些齷齪的事,粗鄙的人,她還叫小夏,夏天的夏。

煙圈裊裊之中,外頭隱隱傳來什麽聲音,季棠棠皺了皺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那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她有點恍惚,自己到底是在什麽地方?為什麽會有慘叫聲呢?

季棠棠神遊出去的魂一點點回歸,像是件冰涼的衣服,又重新裹回身體上,她全身一震,刹那間就清醒過來:這是飛天殺人取器官的據點,她剛剛殺了兩個人,尤思命懸一線,這麽危險的處境下,她居然在抽煙!

季棠棠騰的站起身來,左腿劇痛襲來,疼的她下一秒就跪倒地上——她咬牙忍住,先把地上那枚鬼爪收了,然後在先前那個死的男人身上翻了翻,他解下的腰帶上有匕首的掛套,季棠棠抽出匕首看了看,隨手又扔下,開始翻鐵索的衣服、櫃子和床,她有一種直覺,在這樣的地方,安保的工具不可能只是匕首那麽簡單,一定有些拿得出手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