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下)

  夜裏我做了夢,一個又一個鏡頭從眼前劃過,光怪陸離,完全不明白是些什麽。但是有一個反復出現的場景,那是一個戲院舞台,台下一片漆黑,氣溫很低,冷得可以哈出熱氣的感覺。漆黑的台下全都是人,人影憧憧,竊竊私語。而我站在舞台側面的那塊黑色幕布後面,黑色的幕布就象是追悼會上的布簾。

  舞台上只有一點光,我看見上面的那個女人不停的扭動著身體,未束起的長發垂在身後,象拖著條有生命的黑蛇,隨著她的身形抖動著。

  一條條白色的水袖從我眼前撫過,耳邊盡是些咿咿呀呀聽不明白的唱腔,哀怨悲愁。我就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夢裏糾結了一整夜。

  一宿沒有睡好,起來的時候感覺眼睛酸澀得很,我郁悶地搔了搔頭發,發現自己的頭上拉出好多根長頭發來,於是背後一冷,昨晚的事情又回想了起來。

  我一個激靈,從床上爬了起來,發現白翌正在一邊吃早飯一邊看著今天的報紙。看他那副悠閑的樣子想來我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所以咕噥了一句我就往洗手間去了。

  雖然昨天怕得不敢進去,但是,是個人就不可能一輩子不去上廁所!我嘆了口氣,走了進去。

  或許是一個晚上的怪夢,我精神十分恍惚,迷糊地拿起了漱口杯,拿起牙刷就胡亂地在嘴裏搗騰。

  刷了一陣子後,我把牙刷從口中拿了出來,在牙刷上居然纏著幾根很長的頭發!我馬上對著鏡子,張開嘴巴用手扣著嘴,幸好嘴裏並沒有頭發,可我的頭發明顯長了一截。

  重重地捶了下鏡子,胡亂抹了把臉,我沖出洗手間,迅速換好衣服,對著還在悠栽的看報紙的白翌說:“還磨蹭什麽!快去見周鈴啊!”媽的,感情事情不是應在你身上你才那麽悠哉的?!怒了……

  

  周鈴是戲劇學院力捧的新人,所以哪怕是周末,她也依然在學校裏刻苦地練習著。學院裏可以看見幾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女學生,有些還在捏著蘭花指練習唱腔。在戲劇中眼神非常重要,因為戲劇中很多劇目都是古代題材的,而這些題材的戲劇中都是把人物神韻看得比本身相貌還要重要的。就像梅蘭芳大師,程硯秋大師他們在戲台下都是非常普通,甚至很低調,但是上了台上之後仿佛是被劇中角色所俯身一般,儼然就是那皇侯將相,才子佳人。

  我們進入了教學樓,在大廳中周鈴先看到了我們,那神情感覺像是解脫了一般。她嘆了一口氣向我們走來,昨晚在樓下只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子,其實她本人更加俏麗,剪了個活潑的短發,眼神非常的柔和,五官十分的古典,只是她的臉色很蒼白,似乎感覺有些病態的憔悴。

  她看看我,皺了皺眉頭,轉向白翌問道:“這位是?”

  白翌點了點頭回答說:“他是我的朋友,也被頭發‘纏’住了。”

  周鈴聽到頭發兩字,臉色倏的又更白了幾分,眼神中透出了憤怒和恐慌。

  她停頓了會兒,然後低聲說:“去化妝室吧,這裏說話不方便。”說完她便轉身向前為我們帶路。

  我跟在她的身後,發現她依然會用手拂下肩膀,好象在梳理頭發一樣,在那一刻我聽到了周鈴的頭發裏發出了吱吱的響聲。

  我們來到了化妝室,因為是周末化妝室裏面不會有人。房間很狹小,是個只能容納幾個人化妝的小型房間。一面面鏡子前整齊地放著化妝用的油彩。還有些過去戲子的海報,殘破不堪地吊在墻上,靠墻擺放的還有些戲劇衣飾和道具,一件件衣服被直掛在墻上,就象是一個一個身體僵硬的人,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們之間的談話。

  周鈴向四周看了看,甚至轉到衣服堆裏面,以確定沒有人。然後定了定神,回頭和我們說道:“我感覺一直有人跟著我,我知道他就在我身旁。”因為一直要演出化妝,周鈴的眉毛很淡,幾乎看不見,當他皺起眉頭的時候,感覺就是把自己的額頭往當中擠壓。

  白翌繼續說;“那麽你覺得最近什麽東西可能傷害你?”

  周鈴擡起了臉,眼神有所避諱,一絲兇狠的神態從她眼中稍縱即逝。她咬了咬嘴唇說:“我們即將要演出一部《長門怨》,是和梅老師一起合演的,當然她是演主角陳阿嬌,但我們學生中的一個也可以出演到衛子夫這樣重要的角色,而我就是那個出演衛子夫的人選”

  她拂了下頭發,然後厭惡地甩了甩手,繼續說:“其實在早先,校方一直不能確定這個人選,因為有一個和我藝術功底和才華很接近的人,她……她有著一頭很長很長的頭發,我們以前都開玩笑的叫她衛子夫。當說要演出《長門怨》的時候,她認為只有她才配得上衛子夫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