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別宴,此番一起無別期(第2/2頁)

我苦笑,說哪裏有的事,你現在有妻有兒,羨慕都來不及,何至於說這麽傷人的話?

羅賢坤頓時就哭了,抹著眼淚就說道:“我曉得你看不起我,你覺得我沒什麽本事,只不過是攀了龍虎山張天師家的高枝——是,我從小都不如你,一直都不如你,就算是拜入龍虎山門下,除了爹娘給的那玩意,也沒啥可以自豪的,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努力麽?我在龍虎山的時候,每天淩晨五點鐘起床練功,夜裏一點才睡覺,我勤奮到了極點,可就是不如別人,後來娶了小蘭,才知道了許多事,曉得龍虎山跟茅山不對頭,還被警告,說最好不要跟你走得太近……”

他哽咽著聲音,斷斷續續,說起了自己這麽多年的苦楚來。

一個來自苗疆山區的窮孩子,又沒有什麽修為天賦,小心翼翼地在這個體系裏面求存,顧及這,又害怕那,總是擔心失去自己所有的一切,而自己所自豪的一切,卻終究不如自己那老婆帶來的光環,這樣的心情讓他變得無比壓抑,就好像被這沉重背殼行路的蝸牛,就連哭、笑這等最尋常不過的事情,都要小心翼翼,這裏面的艱辛苦楚,讓最要面子的他與誰都難以說出口。

酒過三巡,羅賢坤喝的有些飄了,拉著我的手說道:“二蛋,我曉得你在怪我,覺得我這些年一直有意疏遠你,可是我沒辦法,你知道吧?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龍虎山給予的,倘若我跟你走得太近,那麽就要失去現在所有的一切,被打回原形去了,我怕啊,我不想再回麻栗山了,不想一輩子待在那個山窩窩裏,連多吃口鹽巴,都猶豫大半天……”

仿佛找到了傾瀉對象,羅賢坤說了無數的話語,有時清醒,有時糊塗,很快他拎過來的五瓶酒就空了,人也喝的差不多了,趴在馬路牙子上面吐,酸臭異常,而聽著羅賢坤的這些心路歷程,我和努爾也頗多感慨,不覺得也喝了不少,也照顧不來。

還好這時羅大屌腰間的BB機響了,卻是他老婆張秦蘭見不到他,著急了,一直在呼他。

我找了個電話亭回了電話,張秦蘭很快就派人過來將羅賢坤給接走了,而我和努爾則接過了帳之後,搖搖晃晃地在街頭攬肩而行。

兩人默默走了許久,突然努爾發出了一聲長嘆。

這頓酒喝過之後,友誼已盡。

路燈下,我們互看,發現不知不覺間,彼此都已經淚流滿面。

只有最好的兄弟,才不會隱瞞自己的情緒。

冬天有些寒冷,我和努爾相扶著坐在馬路牙子上面,我掏了掏兜,摸出兩根煙來,給他和我點上,深深吸了一口,感覺煙霧辣得嗆人。努爾瞧見我不能釋懷的模樣,淡淡地勸我道:“別這樣,羅大屌的路,是他自己走的,並不是沒有選擇,而是他害怕太多的東西,深陷其中,讓那名和利淩駕於自己的情感之上,是他選擇了放棄和妥協,與你無關,與我們所有人都無關。”

我打著酒嗝,腦子裏面滿是當初我帶著羅大屌走出麻栗山之時,兩個少年所發出的豪言壯語,當時我們說就算是死,都要死在自己的夢裏面。

我們還說,少年就是應該留著汗水,去追逐夢想,如同追逐朝陽。

然而多年過後,羅大屌終於選擇了現實,他過上了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擺一個滿月酒,夠我們村子一家人幾年的生活,然而他卻在路上迷失了自己,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瞧著他,越走越遠,陷入泥潭而無法伸手相幫。

友誼走到了盡頭,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坐在馬路牙子上面,我深深吸了一口劣質香煙,然後流著眼淚,唱起了以前的歌兒來:

時光已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

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

你已經也添了新歲,

你就要變心,

像時光難倒回,

我只有在夢裏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