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婭

阿康已經開始談論退休的事了,他才六十二歲呢。我最怕的就是這個了,至少在他全職工作的時候,我還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時不時跟這個那個出出軌開個小差,完全不用擔心怎麽去解釋。想到阿康那張空洞乏味的臉全天候地在我周圍轉來轉去,我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我並不傻,我知道我跟奧利弗的長期婚外情,激情在快速消退。他對我的邀約拒絕多過接受。他甚至連借口都懶得想,只是草草地扔給我一個“不”字。我煩惱了好幾個月,還去做了一次腹部和大腿的吸脂手術。這似乎短暫地讓我們的關系又回了回溫,可到了去年10月,我實在受夠了他忽視我,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把我的存在當作理所當然,於是我打算自己想辦法創造獨處的機會。最後我想到一個主意,去法國鄉村一所寄宿制美食烹飪學校參加為期兩星期的學習。當然,肯定不是為我自己報名,是給艾麗斯的。這個決定改變了我們的人生,但並不是什麽好的改變。

是“蔚藍之星”餐廳的德莫特讓我有了這個想法。一天晚上我跟幾個演員朋友在那裏吃飯,當他優雅地呈上我們的賬單時,附上了一家法國烹飪學校的宣傳單。我腦子裏立刻有了主意。我告訴艾麗斯她一定會很喜歡那裏的課程。艾麗斯一聽就非常感興趣,但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出遠門。而阿康呢,也許是聽到了我跟艾麗斯的對話,他破天荒決定要買一份像樣的生日禮物給我,這個禮物就是送我去法國參加為期兩星期的寄宿制美食烹飪課程,跟艾麗斯一起。真是個蠢貨。

當我把原本的計劃和適得其反的結果的大致情況告訴奧利弗時,他看上去並不十分感興趣。他對我越來越疏遠,還認為我跟艾麗斯一起去,對我們都有好處。我也不知道最終是怎麽被他說服的。他是真的想讓我和他妻子成為朋友。有幾次我出言詆毀她,結果就被他冷臉相對,所以我只好把自己的想法揣進肚子裏。他說他是真的需要獨處的時間來創作下一本書。而這一本書,據他所說,將會是他最重要的作品。一開始我還有些懷疑。這不正是我們幽會的時候他編給艾麗斯的借口嗎?難道他又有新歡了?顯然他只是想把我們倆都打發走,對我們要去哪裏。去做什麽沒有絲毫興趣。我要是艾麗斯,一定會趁機帶上信用卡去縱情狂歡一番,可惜,她根本沒那個腦子。

我們是開車去的那所鄉村美食學校,距離波爾多機場有一個小時車程。路上是我開的車(艾麗斯就連在這條車道上都開不好。奧利弗不肯給她買輛好車,她把車子弄得到處都是擦傷和凹痕,報了無數次的保險,她還敢上路真的是個奇跡)。

那所烹飪學校坐落在一個小村莊裏。上課的教室在幾棟高大的農舍式房屋裏,旁邊的建築昔日應該是一座相當宏偉的城堡,那幾棟房屋在它的映襯下黯然失色。城堡的一側翼樓是我們的宿舍,沿著走廊是一間間單人寢室,走廊下方是一間寬敞的起居室和公共就餐區。負責人薇洛妮克夫人雖然年事已高,但仍然精神矍鑠,在她的指導下,我們沉浸在法國美食和紅酒文化氛圍中,白天還時常去當地的面包房、橄欖園和葡萄園,就這樣度過了愉快的兩星期。城堡周圍的景色非常美。顯然,在若幹年前,這周圍的土地都屬於這座城堡,我們獲得當地農民的允許,可以自由地四處走動。我們還遇到了許多來自歐洲、美國和加拿大的美食愛好者,大多是跟我們年紀相仿的女人,當然,總也免不了有那麽一位帥氣的單身漢。他叫哈維爾,剛剛五十歲出頭,長相英俊,微微有些發福。他有著一頭銀發,不像愛爾蘭男人頭上常見的那種臟兮兮的灰白色,是真正的銀色。他在加侖河上擁有一艘遊船,說是想把它改造成一家水上餐廳。

不得不說,諸位女士之間的競爭頗為激烈,我想到奧利弗,還有那麽一絲內疚(可想到阿康卻一點不會),可哈維爾實在是人間極品。我采用了非常有策略性的方法,一開始,我表現得對一個肥胖禿頂的得克薩斯人和他妻子極其熱情,然後再不著痕跡地慢慢讓自己進入哈維爾的視線。你知道的,我是個演員,我懂得如何抓住別人的目光,懂得如何突出自己的優勢。肉毒杆菌的作用畢竟還是有限的。

起初,我盡量保持謹慎。半夜在樓梯間裏偷偷摸摸的相當刺激。毫無疑問,哈維爾是我遇到過的最體貼的情人。我有些擔心自己能不能不摻雜真情實感,畢竟這只是一段假日戀情。他英俊瀟灑、見多識廣,不過很可惜他一貧如洗,靠當汽車經銷商的哥哥養活,他總能讓我開心大笑,還保證一定會把我所有電影的DVD都弄到。其實說不上所有,也就兩部。我們在一起總共只有六個晚上,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可以對這個男人坦誠相待。我沒有什麽可損失的。也許正因為這只是一段露水情緣吧,我沒有那麽強的拘束感。他覺得我很放肆也很有趣。我從來沒有覺得這兩個形容詞可以放到我身上。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哈維爾求我留下來跟他在一起,留在法國!我笑這個提議太荒唐。這個年紀離開我的丈夫,似乎有些荒謬,可我越是想,越覺得我們之間,他才是那個會當逃兵的人,不過,一段新的人生、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聽上去的確是一種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