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第2/4頁)

“不是這樣的。”我說,“他是在用望遠鏡看我們家。”

母親似乎有了點興趣。

“高中部的男孩嗎?他多半只是在觀察鳥類或是看飛機吧。”

“不是,”我堅持說,“他絕對是在看著這所房子。”

我父親停下來擡起了頭。

“你知道這個男孩叫什麽名字嗎?”

“奧利弗。奧利弗·瑞恩。”

餐桌上的氣氛明顯地為之一震。我剛才說了什麽?母親看了看父親,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腿。

“怎麽了?你認識他嗎?”

父親咬著下嘴唇,往後靠在了椅背上。“怎麽回事啊?”我問道,“我們跟他是親戚嗎?”

母親一言不發,站起來開始端走桌上的湯碗,可我們才剛開始吃飯。她鉆進了廚房裏,把鍋碗調料什麽的碰得叮當直響。

“他是你的遠房堂兄,”父親說,“我不想你跟他扯上任何關系。”

堂兄!在母親這邊我有兩個表兄妹,但父親這邊卻一個堂兄妹都沒有。

“可是為什麽呢?他有什麽問題嗎?他做了什麽?他很壞嗎?”

父親突然發了火。之前我從未見過他如此激動。

“不要為這件事再對我繼續追問。那個男孩出身不好。你太小還不明白,但他母親就是個麻煩人物,所以我敢肯定,他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不會再談論他的事。你要離他遠遠的。”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怒喝給嚇呆了,一下子哭了起來。父親立刻後悔剛才大發脾氣了。他用他的大手揉揉我的頭發,拍拍我的臉。然後,他換了柔和些的語氣說:“我們不要再談論這個了吧。”

我收住了眼淚,母親也重新出現在房間裏。話題很快轉到了鄰居家新養的狗上面,聽到父親說明年生日我或許可以得到一只小狗,我立刻高興了起來。

然而,那天夜裏,我聽到樓下我父母壓低嗓子在爭吵。接著聽到門被摔上了。第二天早上,一切又與平常無異。

可是,這再次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對於我的疑問,母親避而不答,堅決不讓我繼續問下去。我又到學校四處打聽。大多數人都認為奧利弗的父母已經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假期也不會回家。有人說他來自孤兒院,靠獎學金生活,這或許能解釋他貧困潦倒的外貌。有時候在家,我會朝學校的方向揮手,也許他正在看。他從未表現出曾經看到過我的樣子,即便他仍會盯著我,我對他也多了些許好感。有個身為孤兒的堂兄這件事,隱約帶著一種浪漫色彩。我的疑問最終沒有得到解答,一兩年之後,奧利弗從學校畢業了,從此我就忘了這個人。

我想,在我的內心中,一直都知道自己會成為一名牧師。我的家庭生活中天主教風格非常強烈,對我自然也有很大的影響,但聖禮對我來講是有特殊意義的。與大多數孩子不同,我很喜歡那些宗教儀式,對我而言,復活節比聖誕節更加重要,關於最後的犧牲與復活的概念比玩具或聖誕老人更加具有吸引力。我對教會事務的濃厚興趣讓父親很高興,也頗為鼓勵。可母親就沒那麽開心了。我想她更願意我找個女孩成個家,然後給她生一堆孫子和孫女。她試圖阻止我走上自己所選的道路。這也引起了我父母之間少有的爭論。

我跟一些女孩約會過,也嘗試過性行為,但感覺卻像是在背叛自己的信仰,是對已經選擇的未來道路的粗暴破壞。“天命感召”一詞總帶著些許神秘色彩,據說你會聽到“上帝的訊息”或一陣電閃雷鳴,或是有一種簡單的“感應”,但我決定加入神學院的原因,卻很平淡無奇。事實就是,除此之外,我不想做其他任何事。我想要在教區工作,為教堂會眾服務,想要主持彌撒,想要做臨終聖禮。我從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一直在教會做志願者,教會的牧師們一直是我所尊敬和欽佩的對象。與人們的普遍看法相反,我既不害怕女人,跟她們在一起也不會不安。我非常喜歡與女性相處。我只是不需要妻子或是孩子。而且不像我母親所猜測的,我也並不是同性戀。我很願意選擇禁欲。當我告訴父親我想加入神學院時,他非常高興。他說,這是他最大的驕傲。

幾年後,我還在神學院時,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張奧利弗·瑞恩的照片。他成了出版界的“大熱門”。我想起來他是一個名叫瑞恩的堂兄,不過他用的是文森特·達克斯這個名字。父親去看我的時候我跟他提起這件事,父親顯然還是對這個話題感到很不自在。他告訴我奧利弗的母親從前是個“名聲不好”的女人。我問起瑞恩跟我們的關系,跟我們有血緣關系的一定是奧利弗的父親,沒錯吧?爸爸扭頭看向一旁,說奧利弗的父親很早就患肺結核去世了。我知道他在撒謊。我懷疑如果奧利弗的母親曾是個妓女,也許他的父親是死於梅毒或是其他性傳播疾病,而父親不想透露這些細節。看到他不安的樣子,我順著話頭說家族裏有個著名作家多少是件好事。聽到我的話,父親明顯往後縮了一下,他說,如果我想在教會系統中有所建樹,就不能跟任何的家族醜聞沾上關系。我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