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約法三章

這車沒有鳴喇叭,而且,車燈沒有快速掠過,說明車子正在減速。我心頭一陣狂喜,原來老天並沒有拋棄我,真的派了輛車,來救我這個落難書生?我停了下來,回頭望去,卻被車頭的大燈亮瞎了狗眼。但是這輛車的車主,素質竟然如此之高,他見我回頭馬上把車頭大燈熄滅了。會這麽體貼,就算不是個妹子,也是個素質很高的男車主,跟他商量一下,搭個順風車肯定沒問題,都不用他送我回深圳,送到高速路下面可以打車的地方就行。我滿心歡喜地看著車慢慢朝我靠近,直到我看清了車頭的牌照。兩張牌照。下面是黑色的粵Z××××港,上面是黃色的純英文,SHAWN,這是個英文名,很男性化,讀音也很適合,霸道總裁唐雙。媽蛋,這就是剛才扔下我的豐田埃爾法,我甚至都看見了那個塞在駕駛位上,大猩猩一樣的Tommy。高速路不能掉頭,所以這輛車肯定是在後一個出口下去,掉頭上高速,然後又回到前一個出口,再掉頭回來。也不怕頭暈。所以,唐雙這是要鬧哪樣?我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就死死站在那裏,雙手叉腰,等著車開過來。大不了,接受她暴風雨般的語言嘲諷,然後再一次扔下我跑掉。車開到我面前,車窗慢慢降了下來,露出唐雙冷若冰霜的臉。我苦著臉不說話。她看著我也不說話。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直到她突然笑了一下。唐雙搖了搖頭,一副拿我沒轍的樣子:“蔡必貴,上車。”我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我沒有聽錯,電動車門又緩緩打開了。我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不,是真的跳了起來。我擡頭高聲歡呼:“唐雙,我愛你!”就連雨滴掉進嘴裏都不介意。唐雙怕丟人似的,招呼我趕緊上車。我滿心歡喜地往車上鉆,剛想要表達心裏的感激之情,唐雙卻先開口了:“你別高興太早,我沒有原諒你,只是怕你在高速路上被撞死了。”我嘿嘿笑著,女人哪,都是口不對心。你不原諒我的話,又繞這麽大一圈回來接我幹嗎?不過,這一次,我才不會傻到再激怒這姑奶奶。我在座位上坐好,綁上安全帶,一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嗯嗯,我知道,我錯得離譜,不值得原諒。”唐雙的臉又冷了下來:“少油嘴滑舌的,我再問你一次,蔡必貴,是不是一定要去TIT當臥底?”我撓了撓頭:“我說是的話,你是不是又要趕我下去?”她皺著眉頭,呵斥道:“回答我的問題。”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豁出去道:“你別生氣了,可是我這次是真的想去……”唐雙嚴肅地看著我,我以為她又要趕我下車,手已經自覺地放在剛扣好的安全帶上。然後,她卻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我看著她向下的嘴角,心裏突然覺得難受了。我倒寧願她罵我,趕我下車,也不願意看她難過。媽蛋,我就是犯賤。唐雙睜開眼睛,勉強笑了一下:“蔡必貴,你要去,我也攔不了你。雖然在一起不久,但是我還是對你有些了解的。平時看上去吊兒郎當,不著四六的,但是你一旦決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摸著後腦勺說:“也不是啦……”唐雙嗔道:“什麽也不是,你還以為我在誇你是嗎?真是氣吐血了,算了,你去吧。”我吐了下舌頭,心想,難道剛才真的不是在誇我?唐雙看著我的表情,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不過,我內心是反對你去的,對於你當臥底這件事情,我保留意見。你不聽我的勸阻,一定要去,作為對你的懲罰,我要你在回到深圳之後,不準再找我。”我不由得一愣:“啊?你的意思是?”唐雙冷哼了一聲:“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做人無非就是三件事,判斷形勢……”我幫她補充道:“判斷形勢,做出選擇,承擔後果,唐姑奶奶的教誨,小的怎麽敢忘。”唐雙點了點頭:“現在的形勢是我生氣了,你的選擇還是要去當臥底,那麽,你就來承擔這個後果。第一,要保證你自己的安全;第二,在TIT臥底期間,不準來找我,找我我也不會理你;第三,什麽時候你兌現承諾,安全地離開TIT了,再回來找我。”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不就等於暫時分手了嗎?唐雙看著我扭曲的表情,估計心裏頗為得意,繼續加碼道:“蔡必貴,我怕你產生無謂的擔心,所以一直沒告訴你。自從知道我變直了以後,兩位數的優質適婚男青年,通過各種方式向我表達了交往的請求。不瞞你說,無論從學歷、身世、才華、顏值,還有……”她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道,“身高。每一個人,都足夠秒殺你。”我看著她帥氣的劍眉、好看的眼睛,還有精巧的鼻子,絲毫不懷疑她所說的真實性。她嘆了口氣,又轉過頭去,似乎在對著擋風玻璃說話:“我希望你,別讓我……等太久。”最後這三個字,聲音輕得就像,像你心底深處,最憂傷的那一段初戀。唐雙展開千裏營救,把我送到公寓樓下,然後打開了電動車門。她還塞給我一瓶紅酒,就是下午說的那一瓶武當,但是,她本人卻沒有下車的意思。看著她冷若冰霜的表情,我當然不敢提什麽“要不要上去坐坐”之類的事,只好下了車,眼睜睜看著那輛豐田埃爾法,遊入了早春濕漉漉的夜色中,不見了蹤影。短袖黏在身上冷冰冰的,我沒有再猶豫,趕緊上樓洗了個熱水澡,又給自己煮了一份可樂煲姜。也虧了叔體格精壯,這麽折騰了一天,人累、心累,還淋了這麽一場雨,竟然也沒感冒。在床上狠狠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已經是上午十點。起床之後的第一件事,是打電話給圈圈,告訴她猴子已經身亡的噩耗。我以為她會在電話裏大哭,誰知道她只是不斷地重復:“謝謝鬼叔,謝謝鬼叔。”想來是昨天一整天都沒有收到我的消息,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把猴子走了這件事,自己消化了一遍。掛了電話,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受害人侯小傑,猴塞雷,猴子,23歲的年輕人,大學剛剛畢業,人生正要徐徐展開,卻死得那麽不明不白,那麽慘烈。無論最後能不能找到惡靈,給它應有的懲罰,對於猴子本人來說,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無可挽回的悲劇。所以,我現在希望的是,圈圈跟猴子的感情,還沒有到多麽深的地步。最好只是稀松平常地見了個面,沒有身體上的接觸,友達以上,戀人未滿。這樣一來,就不用徒增一個無辜傷心的人。不過……就算猴子作為宅男,沒有女朋友,但他有父母,有朋友,就算數量不多,這世上肯定有關心他的人,這些人,難免會受到傷害。而且,除了侯小傑,還有長得那麽好看的許樂詩,和熱愛中國文化的德國人雅各布。在經歷了恐怖的折磨之後,他們的死亡,總算是個解脫,但給身邊的親友留下的,卻是難以磨滅的傷痛。梁Sir說我是個有正義感的男人,好吧,希望他沒有說錯。我又打了個電話給梁Sir,準備告訴他我決定要當臥底,結果仍然是關機狀態。於是我丟了條短信給他,然後開始為自己的臥底生涯,先做點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