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催眠

我不屑地說:“當然不信啦!如果真有這種逆天的黑科技,早就進化到未來了。這一幫自認為被腦控的,都是些什麽人啊—離退休老人,更年期婦女,有前科的精神病患者,誰會花那麽大力氣去腦控他們,圖個啥?實際上,這就是種典型的精神疾病,妄想症的一種,專門有個分類的,叫什麽物理影響妄想,沒錯,就是這個。”梁Sir點了點頭:“你說得對,物理影響妄想。”我點了點頭:“嗯,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麽?”我突然領悟道:“你不會是說猴子跟那個妹子,都是受腦控的影響才自殺的吧?你也相信這種胡扯?還是說……”我用力撓了下頭,“還是說腦控機器真實存在?”梁Sir笑了:“你剛才描述的那種遠程影響人類大腦並且施加某種影響的機器,當然是不存在的。”我松了一口氣:“幸好,你要連這種鬼東西都信,我就得懷疑你這國際刑警的水平了。”梁Sir用手裏的筆敲了敲桌面:“不過,我知道有另一種形式的腦控,當然了,沒有遠程控制人腦那麽神奇,但是也很神奇。”我瞪大了雙眼:“說來聽聽。”梁Sir介紹道:“我知道美國有一個科學家團隊,他們已經可以在實驗室裏,通過非常前沿的儀器,連接到人的大腦皮層,施加影響,讓被實驗者看到、聽到、聞到,甚至摸到不存在的物體。實際上,我認識他們團隊的一個家夥。”我心想,像梁Sir這樣的人,會把對方叫成“家夥”,那一定是他很熟悉、很鐵的哥們兒。看來梁Sir的路子很野啊,以後有機會要讓他幫我引薦下。說到這裏,他卻停了下來,說:“不好意思,我說得太遠了。鬼叔,其實我想跟你討論的是,腦控機器雖然不存在,但根據一些不適合公開,不對,是一些不存在的案卷……”說到這裏,梁Sir擡起頭來,對我狡黠地一笑,我也報以會心一笑。他繼續往下說:“腦控雖然不存在,但是比如說,我通過深度催眠,改變你的想法,讓你做出我希望你做的事情。這種方法是確實存在的。”我皺眉道:“你說的是洗腦?”梁Sir搖了搖頭:“不,我們日常所說的洗腦,是采用利益驅使的方法編造一些理論迷惑對方,按照某一個行為模式去行動,一般來說是比較粗放的。我現在說的深度催眠,是通過長時間、高密度、不為人知的方式,從大腦深處影響對方,使他去做一件非常具體的事情,比如說……”他先看了一眼手表,又拿起我剛才喝空的那個一次性紙杯,在手裏輕輕一捏:“比如說,讓我,梁超偉,在9號17點26分,捏扁一個喝水的紙杯。”梁Sir攤開手,紙杯像是遭受了《三體》裏的維度打擊,從三維的圓筒,變成了二維的紙片。我想了一會兒,總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兇手,就是惡靈,通過某種深度的催眠讓猴子跟那個妹子殺死了自己?”梁Sir做了個瀟灑的投籃動作,紙杯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準確地落入窗戶下的垃圾桶裏。“沒錯,就是這樣。但是問題在於,從不存在的那些卷宗裏,我看到的最厲害的深度催眠的例子,也不過就是讓銀行的經理,在某個指定的時間,打開裝滿現金的保險櫃。而且,在這個案例裏,兇手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在經理常去的面包店裏當了一年的店員。”梁Sir擺了擺手,“具體細節不能再說,總之,我的意思是,要達到讓受害人自殺,而且是屏蔽了大腦裏所有痛覺神經,用突破生理極限的極端方式自殺—這種程度的深度催眠,要用多長的時間、多精巧的方式、多高深的技巧來實現,難度之高,簡直無法想象。”我點了點頭,對他的說法深以為然。如果真有這種深度催眠殺人的手法,可以讓兇手逃脫嫌疑,而且實施起來難度不高,那這個世界就太危險了。我皺著眉頭問:“梁Sir,按照你的專業判斷,要達到這種程度的深度催眠,難度有多大?”梁Sir想了一會兒,打開筆記本,拿起筆來在上面畫了一架飛機。他把筆記本推到我面前:“鬼叔,你看,如果說普通的催眠是在紙上畫一架飛機,那麽讓經理打開保險櫃的深度催眠,就像是造一架真正的飛機,而要做到讓兩人自殺的程度,就像,呃……”我看著紙上那歪歪扭扭的飛機,接著他的話說:“就像造一架真正的飛機,再把飛機一口吃掉。”噗,我這是什麽破比喻。我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梁超偉,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覺得,我也是造飛機的其中一個人?”梁Sir看了我一眼:“沒錯,雖然你是我的朋友,不,應該是就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必須跟你坦白,我的想法確實是這樣的。但是鬼叔,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們分析過了,你完全沒有殺害這兩個人的動機,所以我們真正擔心的是……”我皺著眉頭,補充道:“你們擔心的是,我是在無意之間成為實施催眠的一分子,甚至可以說,我也是被人催眠了,然後按照這人的指示去催眠別人。”說到這裏,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至於我實施催眠的方式,最可能的,當然就是—寫小說了。”梁Sir贊賞道:“鬼叔,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推理能力。”我擺了擺手:“拍馬屁的話就不用說了。”我左手五指敲擊著桌面,模仿打字的動作,一邊皺眉道:“一本小說裏,有各種情節、人物動作、對話、心理活動,在這些表象下面,隱藏的是作者價值觀的輸出。作為讀者,是接受價值觀輸入的一方。”我深吸了一口氣:“一個人,看了一本小說,然後改變了對一件事的看法,甚至改變了價值觀,也不是奇怪的事情。比如,剛看了一本主角努力打拼的正能量小說,可能這幾天背英語單詞的時候,動力就會足一些。要認真說起來的,這其實也是一種催眠。”我撓著後腦勺:“可是,就像我們前面說的,這只是一個大方向的轉變,並不能讓看書的人精確地按照作者的意圖,去做一件具體的事情。舉個不恰當的例子,看了《冰與火之歌》,有可能會裝×說幾句‘凜冬將至’‘雪諾你什麽都不懂’,可是,馬丁大叔再怎麽牛,他也沒辦法指揮我撒尿的時候是往左撒還是往右。”梁Sir點頭道:“你說得沒錯,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有人精通催眠之道,通過不斷重復的情節,或者按照某種規律分布,隱藏在字裏行間的催眠信息,甚至是閱讀文字時產生的節奏,依靠這些精巧的催眠技術,是可以影響人類的大腦,最終讓看書的人執行某一個任務的。”我苦笑一聲:“你說得很對,可是我一個寫著玩的不入流作者,哪裏懂這些厲害的技術?”我突然想起了什麽,頓了一下道:“不過,說起小說催眠,我倒是想起……”梁Sir果然被我唬住了,身體前傾,緊張地問:“想起了什麽?”我裝出一副嚴肅的神情:“我倒是想起,我寫的那些故事,有些又臭又長的心理描述,可以催眠看書的人,催眠,字面意義上的,就是他們看了會想睡覺。”梁Sir差點要翻白眼:“鬼叔,你很幽默。”不過,如果存在這樣的可能性,那麽問題就到了另一點。我寫小說這件事,是不是也受到了誰的催眠?這麽想著,我拿起梁Sir的筆,在筆記本上一邊寫寫畫畫,一邊分析道:“兩名受害人,從表面上看,他們的共同點是都在我的粉絲QQ群裏。但是實質上,他們更為本質的共同點,是都看過我的小說。”我在這兩個人的名字上都打了個叉,然後分別引出一條直線,匯總到我的名字下:“我,鬼叔,真名蔡必貴,為什麽會在網上寫小說呢,分析一下。第一本寫的是關於雪山的故事,起因是跟一個當導演的朋友,說過在雪山上的經歷,他建議我寫下來然後賣給他拍電影。”我在自己的名字上劃出一條線,往上到“強導”的名字下,繼續分析道:“但是呢,這哥們兒就是個二愣子,除了拍電影就只知道泡妞,不可能想著殺人,更不可能懂深度催眠那麽高深的東西。”我在強導的名字旁邊打了個叉,繼續道:“好了,那再分析下第二本小說,關於高維生物跟時間囚徒的,我會寫這個是因為……”梁Sir的眼神一下亮了起來,我知道,我分析的這個可能性,戳中了他的興奮點。這家夥心裏在想的,一定是上次我所遇到的高維生物。深度催眠這麽牛×的東西,如同上面所說,是徒手造一架飛機,然後再一口吃掉。如果是交給正常的地球人,當然做不出如此壯舉,但如果實施者是一個處在更高維度,對比人類是像神一樣的存在的高維生物,要達到這個程度,倒也是可以解釋的。我懷疑,他之所以請我回來,最主要、最真實的原因,還是我遭遇高維生物的這一段經歷。我在“高維生物”四個字周圍畫了個圈,又打上一個問號,然後扔下筆,擡起頭來剛要說什麽,突然間,外面傳來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