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火光裏的悲鳴

沒有僥幸這回事,最偶然的意外,似乎也都是事有必然的。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1.

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路燈都顯得有些像是擺設。微弱的燈光並不能照亮漆黑的小路。阮天看了看手表,熒光指針的方向是淩晨一點了。下了班,本就疲憊的阮天一走進胡同就感到更加煩躁。

如果這片區域原來可以稱之為巷道的話,現在就真成胡同了。

今年年初以來,英城市政府開始規劃市區中心周邊的大建設工程。各個非中心市區都開始了大規模的拆遷、改造工程。同三鎮也是被劃入大建設改造工程內的一部分,只是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目前還沒有開始動工。但是,改造項目一公示,無異於給住在同三鎮的群眾一個賺錢的信號。為了能夠獲得更多的拆遷補償款,幾天之內,鎮中心突然立起了許許多多違章建築。

因為沒有監管,為了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同三鎮居民幾乎把房子蓋到了路上。本就不寬的住宅通道,就變得更狹窄了。

走在狹窄的通道裏,煩躁的心情進一步加重,壓抑的阮天很想怒吼一聲。當然,他的心理是極為不平衡的,父輩雖給他留下了一棟小樓,但是縱寬有限,無法擴建。他又不敢貿然在房頂上再加蓋,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幾十萬如幻影般消逝。

越想越是郁悶,阮天走著走著,似乎聞見了一股焦煳味兒。他想,說不定是自己心中的郁火都快點燃內臟了吧。

回到家裏,連澡都沒洗,阮天就仰面躺在了床上。床尾的窗戶開著,正對面最顯眼的,是和自己家兩棟平房之隔的阮紅利家。阮紅利是個土豪,結了兩次婚,有四個孩子,重點是還非常有錢。

在養殖廠工作的阮天後悔自己怎麽就沒有阮紅利的遠見和魄力,阮紅利當年經營了一家當鋪,雖然頭幾年很是艱苦,但不知為什麽,這幾年開始迅猛賺錢。最直接的成果就是,阮紅利家原來破舊的小樓被拆除了,大前年就蓋起了一棟超豪華的別墅。

隔著兩棟平房,遠方的別墅青磚碧瓦、雕梁畫棟、飛檐微翹、氣勢雄渾。後院被兩米多高的青磚墻圍起,面積足足有一個籃球場大。

這哪是別墅?這簡直就是宮殿啊!

鎮裏的人都說,這房子剛蓋好三年,裏面全是實木的裝修和家具,總共花了兩三百萬,這一拆,估計能弄回來五六百萬。

為啥越是有錢的人,就會越有錢呢?

遠處的別墅裏紅光跳躍,這麽晚了,一家人也不睡覺,不知道在幹什麽。可能有錢人的生活也和平頭老百姓不一樣吧。至少,是這些平頭老百姓不能理解的。

想著想著,阮天的思維模糊了。半夢半醒之間,仿佛有人在呼救,聽方向,應該是從阮紅利家傳過來的,聽聲音,像是阮紅利老婆的聲音。

我怎麽能這樣?人家有錢就盼望人家出事嗎?連做夢都是他家要出事、要倒黴。這樣的思想可不好,阮天迷迷糊糊地想著。

可是,呼救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阮天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一睜眼,遠處的別墅被籠罩在濃煙之內。

呼救聲並不來自夢境。

阮天跳下床來,拿著手機一邊撥打110,一邊跑下樓去挨家挨戶地敲門,喊人起床救火。

十幾名鄰居端著水盆、水桶來到阮紅利家旁邊,發現救火根本無從下手。

別墅的後院是超高的圍墻,根本進不去。前門雖然沒有院子,但是門窗早已被大火吞噬,幾乎看不到門窗的位置。

呼救聲是從二樓窗戶傳出來的,二樓窗戶朝著前門方向,但是因為安裝了牢固的防盜欄,所以裏面的人根本出不來。濃煙從二樓的窗戶裏卷湧而出,把窗戶上方都熏得漆黑。幾條赤裸的胳膊從濃煙中伸了出來,不停地揮舞,但是呼救聲越來越弱,還伴隨著劇烈的咳嗽。

離報警過去了三分鐘,幾名消防員拎著幹粉滅火器跑了進來,喊道:“這地方消防車進不來啊!這麽大火,手持滅火器沒用!”

“快!快!緊急調集遠程供水系統!”一名中尉喊道。

幾名消防員利用鄰居家的水源,開始使用機動泵抽水。畢竟是居民用水,水壓有限,滅火工作難度很大。

煙越來越大,鄰居被熏得各自逃竄,留下幾名消防員還在與火魔殊死搏鬥。不一會兒,遠程供水消防車趕到,幾條長長的水管帶來幾束水龍,向大火撲去。

雖然火勢迅速得到控制,但是屋內早已沒有了呼救聲。那幾條赤裸的胳膊,也耷拉在防盜欄杆上,不再動彈。

“不得了啦,裏面的人肯定都完蛋了。”

鄰居議論紛紛。

“太慘了,這家五口人呢。”

“裝潢得那麽豪華,我就猜到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