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輕衣的故事(第3/12頁)

我害羞了,飛向遠處。

5

人們終於走了。博物館的大門關閉了,一切靜了。我飄向一面鏡子。自打我被世人弄疑惑的那天起,鏡中就再也看不到我的影像。無論我如何翹首弄姿,鏡中總是一片空白。你的堅信激活了我的堅信,我堅信有靈魂存在。果然,鏡子裏先是一片空白明凈,漸漸涸滲出紅唇的輪廓。……僅僅是個紅唇的輪廓,但我還是驚喜了。相較於以前的一無所有,這紅唇,多叫我驚喜呀。

你不知道,那一瞬,我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我眼中的你,是能叫白骨長肉的恩人。是的,恩人。當世人用“沒有靈魂”的念力消解了我時,你卻告訴我靈魂的存在。對於無著無落總懷疑是否實有的風一樣的我,有什麽被確信自己的“實有”更叫人驚喜的事呢?

於是,那默默遠去的影子,一直在眼前飄。

我想,如何讓你覺出我的存在和感激呢?沒有鮮活軀體的我,已不再有愛的載體。我沒有發音的聲帶,沒有溢情的眼眸,沒有擁抱的臂膀,沒有相依的胸腹。雖然我也曾擁有過它們,但已被制成了標本。標本是啥?標本僅僅是供人們參觀的“僵死”。

人們為什麽不在擁有鮮活生命的時候銷魂地相愛呢?我不明白。

現在,雖然你的智慧閃電般擊穿了我,我感激,甚至……愛慕,但我已沒了愛的資本。一個女子,有愛的念想,而無愛的資本,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嗎?

你明白那種絕望和無奈嗎?

我多想問你一些問題,比如靈魂,比如解脫,比如未來……,它們都困繞著我。在我擁有肉體時,我不曾想過它們。那時,肉體的需要和欲望淹沒了靈魂的追問。雖然那時,我有問尋的資本,我有聲帶來表音,我有眼眸來表意,我有手來記錄文字,但那時,我沒有追問。當那能追問的依托消失之後,所有的困惑才裹挾了我。我如陷身於巨大的黑夜,沒有交談的朋友,沒有請教的老師,沒有閱讀的書籍,只有困惑。它濃霧般包裹了我。我看不到一點兒希望和出路。你能感受到那種絕望嗎?要是你經歷過可怕的夢魔,也許就能明白我的處境。只是這夢魔,是沒有盡頭的。時不時,就有條濺了水的鞭子抽我一下,提醒我,我已沒了美麗的軀體,已沒了愛的資本。

我羨慕那個博物館的女孩,她青春,美麗。你看得見她的明眸善睞,還有她的熱情,和毛孔裏滲出的青春。雖然你總想放棄文學,而專事靈魂的修煉。可許多個女孩,構成了人類。那諸多的牽掛就織成了大愛,面對她們時,覺悟是個慘白的詞。

只是,她的眼神很使我忌妒。你知道,我也有過那樣一雙眼睛。可惜的是,那時的我,從來沒有那樣望過人,換句話說,我沒愛過。那時,我被紅塵中的另一種事塞滿了大腦。我不明白,這世上,最該做的事應該是愛。後來,在我無法愛時,我才明白了愛。

就這樣。

但至少,我應該向你表明。我感激你,甚至……愛你。

我想找個女孩,充當我愛的載體。莫笑我,她擁有愛的資本。你知道,靈魂如風。那無孔不入的風,會將我的愛意注入另一個靈魂的深處。

後來那不可思議的靈魂裹挾,就這樣開始了。

6

你知道,你很遲鈍。據說智慧的人都顯得遲鈍。不是說大智若愚嗎?你就是,你甚至顯得木訥呢。女孩說:“看來,你和我一樣笨?不過,我是天生的笨,你是透著智慧的笨。”

雖然,我以那蝴蝶的形象,一次次顯現,但你卻不明白,那是我。那是我唯一能在這世上展示的形象了。你知道,從你的光明激活我靈魂至今,我在鏡中隱現的,僅僅是個紅唇。那紅唇,稍加變異,就成了蝴蝶。就這樣。我找過你多次,後來連你也詫異了。你想到那年冬季,你去放生,也有蝴蝶在繞著你飛舞,也跟我一樣順時針旋。你知道這是吉祥旋,信徒們繞佛塔時,就這樣。那個放生的冬季,你看到的蝴蝶,是山神的女兒。你知道這。於是,你將校園裏環繞你的蝴蝶也當成了山神的女兒。這所大學雖依山而建,山神雖有個女兒,但這回不是她。這回是我,是一個被消解多年又被你拯救的靈魂。你一點也沒想到是我嗎?雖然你已覺察到我的存在,但你仍在沉默。你明白,所有行為終究會歸於虛無。你只想在虛無中建立永恒。可這世界上,真有永恒嗎?

濕潤的海風吹拂著你的臉頰,你安詳寧靜而祥和。你的臉上透出一種紅潤,那是寧靜溢滿心靈後的特征。我很喜歡你。你的心承載著一個世界。……別笑我。許多時候,一串電光,能立馬擊碎亙古的黑夜。這不奇怪。當身邊充滿了被物欲熏蒸卻沒有靈魂的軀體時,你那豐富寧靜而博大的靈魂世界,怎不叫我神往和迷醉。我漸漸從好奇中走出,融入愛的旋律――要知道,她僅僅是我的載體。當然,這對她不公平,因為她也滋生了一種東西。那覺受,你可以當成我的賜與。我說過,只有靈魂,才能往一個敞開的靈魂裏注入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