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琪 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第2/6頁)

“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了解——至少是曾經了解——我的妹妹,弗蘭琪。我們很親近,我了解她。她去世之前非常不對勁,有些事情在困擾著她,不好的事情。真希望——”他悲傷地搖搖頭,“真希望我當時能更加注意她,可是我沒有,我太忙了,現在回過頭來看,當時肯定有事情不對勁。”

“事後聰明誰都會,但當時你自己也是個小孩,只有二十三歲,按照你的邏輯,我也有責任,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其實我所說的也並非確切的事實。

他嘆了口氣。“萊昂是什麽意思?他們當時為什麽吵架?”他再次問。

我坐立不安,雖然不能透露真相,但我需要告訴他一些事實。“我警告索菲要小心萊昂,我告訴她,他沒有那麽好……”我遲疑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為什麽?”他盯著我。

“因為……因為他追求過我,我拒絕了他,他卻騷擾我,甚至跟蹤我,簡直太嚇人了,丹。”

他沉下了臉。

“還有……”因為心有愧疚,後面的話我有些難以啟齒。

“我和他睡過。就在索菲失蹤近一年後。只有這一次。我們兩個是偶然遇到的,在倫敦。我們見面後就一直談論索菲,後來我喝醉了……”

“他借機占便宜。”

我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也許我們是互相占便宜,我猜。”

丹尼爾再次別過臉去不看我。我們一起看著那個撐傘的女人越走越近,她有著粗硬的白頭發,戴著眼鏡,貼著院子裏停著的一排車的車頭朝博福特別墅走,她和被風刮得扭來扭去的雨傘搏鬥,好像在跟某個看不見的人進行一場拔河比賽。最後,她停在大門外,在包裏摸索著。寫匿名信的人會是她嗎?她從包裏掏出一把鑰匙,打開前門。她一定就是住在一樓的租客,也許她是昨晚那個哭叫的孩子的祖母。她朝我們眨了眨眼,甩掉雨傘上的水,把它丟在台階上,然後關上了門,幾分鐘後,樓下公寓的燈亮起。“我們去酒吧吧,”我說,“我們可以談談下一步的計劃。我只能在這裏待幾天,還記得嗎?然後我就得走了。”

他微笑著轉過臉來,看上去又變回了我記憶中那個厚顏無恥的丹尼爾。“好吧,你總能說服我,弗蘭琪夫人。”

他把變速杆掛到一擋,我重新系上安全帶,松了口氣——我又可以在外面消磨幾個小時再回公寓了。丹尼爾驅車掉頭的時候,我住的那套公寓的凸肚窗裏突然有什麽東西一閃,我擡頭望去,嚇了一跳:玻璃上貼著一張臉,凝視著我們。我的血一下子變涼了,是你嗎?我伸長脖子,想看個清楚,但為時已晚,丹尼爾已經把公寓甩在車後,朝懸崖下方的沿海公路開去。

時隔二十年,“海鷗”酒吧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老式的佩斯利墻紙;面色紅潤的老男人在吧台前慢吞吞地嘬酒,每個人都牽著一條臭烘烘的寵物狗,薯條和醋的味道混合著濕漉漉的狗腥味,在空氣中久久不散——與我的記憶分毫不差;連天花板上掛著的假鳥模型和窗台上陳列的海鷗標本都跟過去一樣。我有種一步踏進時光膠囊、穿越到過去的感覺。

酒吧位於小鎮邊緣,俯瞰風雨如磐的大海,沿海岸前行,沙灘越來越窄,抵達老碼頭的時候,沙地會完全消失。一個中年男子獨自坐在角落裏的桌子前喝啤酒、讀小報,雖然他深色的頭發稀疏了不少,肚子也變大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萊昂的哥哥洛肯。

丹尼爾向酒吧裏的男人們和給他們送啤酒的女人點頭致意,女人高大豐滿,年紀比我大,灰褐色的頭發,我躲躲閃閃地跟在她身後,希望不被洛肯看到。

“丹尼爾,親愛的,”女人西南鄉村的口音濃重,講話像唱歌一樣,“好久不見,報社的工作很忙吧?”

丹尼爾笑道:“是啊,海倫,整天工作,沒時間玩。”

她咯咯地笑起來,這才注意到我,與她視線相對之後,我突然想起這是誰。

海倫·特納,你在公寓房那邊的朋友。

她原本快快活活的一張臉拉長了。“弗蘭琪?哎呀,哎呀,哎呀。”她譏諷地說,不敢相信地搖著頭,“看來傳言是真的,你果然回來了。”

我知道我不應該感到驚訝,八卦的聲浪——弗蘭琪回來了——已經像墨西哥洋流一樣對奧德克裏夫造成了震撼性的影響,但我確實覺得驚訝,因為我早已忘記在一個小鎮生活是什麽感覺,而在悶熱的酒吧裏再次體驗到這種感覺讓我更加燥熱,我突然意識到,那些熟知我的過去並且依然住在這裏的人都有可能給我寄匿名信,他們顯然都知道我回來了。

刷著啤酒杯的海倫不時地對我怒目而視,這讓我想起上學時她有多麽不喜歡我,我一直懷疑,她對我抱有敵意的原因是她想代替我成為你最好的朋友,所以她嫉妒我。我高中最後一年去上寄宿學校時,她一定非常高興。我記得當我在酒吧裏再次遇到你——而且我們還像過去那樣親密,她看起來多麽生氣。我知道你為她感到難過,所以我們那個星期六晚上去“地下室”夜總會時,也帶上了她,但就大部分時間而言,海倫只是我們的隨從,她在你的人生中只扮演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