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晚上,易颯洗完澡出來,宗杭又不見了。

該不是又去練了吧?易颯開窗看,這是臨街的酒店,外頭是街,不適合。

她出了房間。

走廊裏也沒有,一直走到盡頭的樓道門處,耳朵貼在門上聽:找到了,在這。

易颯想推門進去,想了想轉了主意,她坐電梯上了兩層,進了樓道門,腳步放輕,一階階往下走。

看到了,宗杭呼哧呼哧,練得可起勁了,一會擡腿踹,一會出拳,偶爾還來個姿勢拙劣的飛身,飛完身之後還要拿眼神狠狠剋一眼空氣,整得跟自己多厲害似的。

易颯下到正對著他的樓道上,胳膊抱起,專看他什麽時候能發現她。

沒等多久,宗杭一個騰起時,眼角余光驀地瞥到昏暗的樓梯上“飄”了個女人,嚇得“媽呀”一聲,落地時連退幾步,差點從樓道門裏跌進走廊。

然後看清是她,訥訥的很不好意思。

他存了點小心思,想通過努力,勤能補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時機到時,給易颯看看破繭成蝶的自己——沒化蝶時,在繭裏鉆來拱去的醜樣兒,不想給人看。

易颯一步步下來,問他:“知道錯哪兒了嗎?”

她瞥一眼他的T-shirt,都汗濕得粘在身上了。

宗杭低著頭,說:“沒經過批準,偷偷跑出來練功。”

易颯哭笑不得:“放屁!”

他吃喝拉撒,愛幹什麽幹什麽,什麽時候需要她批準了?

她清了清嗓子:“第一,我從樓上下來,走到這段樓梯,在上頭站了足有五秒鐘,你都沒發現我。知道什麽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嗎?練武要專注,專注招式,也專注環境,缺一不可。”

這就是“點撥”了吧,宗杭聽得認真。

“第二……”易颯沉吟了一下,“來,打我,就用你剛剛的沖拳,用盡全力,打我。”

宗杭嗯了一聲,攥起拳頭,醞釀了會,一拳朝她面門打過去。

易颯頭一偏,伸手搭上他手臂,都沒費什麽勁,順勢往前一帶,宗杭猝不及防,“哎”了一聲,失了重心,差點迎頭撞墻上去。

“你出拳的姿勢有問題,別人出拳,軀幹像紮了根,手臂打出去,和軀幹呈九十度,你出拳,半個身子跟著胳膊走了,力氣再大,也輕易就被化掉了。”

宗杭臉紅。

“第三……”

易颯走到他面前,向著他一笑,腳尖驀地勾住他腳踝,向後一帶。

宗杭真像塊面板,直直往前砸下去,不得不伸手拼命抓握——幸好胳膊長,抓住了樓底扶手,饒是如此,還是半趴在了地上。

易颯說:“下盤太不穩了,一勾就倒,練武的時候,為什麽總愛說‘氣沉丹田’?氣沉下去,重量壓下去,人像樹紮了根,再推也不倒。新手入門,一來就紮馬步,幾百上千次地練沖拳,你以為是折磨你?這叫基本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就是基本功,再多花花招式,都要從這一裏來。來,再練。”

她上了幾級台階,低頭吹了吹灰,然後坐下來。

這是要看著他練?起先宗杭有點放不開,沖了幾次拳之後就好了,而且點撥真如點睛,寥寥幾句,是比自己悶頭瞎練強。

易颯觀練如觀棋,只必要時開口。

——不要聳肩。

——拳頭低一點。

——收也要有力,收是張弓,張得滿,打出去才有力……

說到中途,忽地低頭,伸手“啪”一聲,拍死小腿上叮著的一只蚊子。

手掌送到眼前,蚊子都被拍扁了,她嫌惡地拿指甲撥起,呼一聲吹掉。

夏天就是這事煩,都第三只了。

*

第二天一早,通過酒店聯系的車就到了,按照易颯的吩咐,一要帶司機,因為她開車遠沒開摩托車利索;二要皮卡,車後鬥有足夠的地方放摩托車。

出城前,還專門繞了趟菜場,給烏鬼買路上吃的魚。

魚市有點臟,一地汙水,易颯抱怨:“早知道這趟開金湯用不上它,就不帶了,這麽麻煩。”

一句話提醒了宗杭:“我下船的時候,看到好多烏鬼,你們三姓,是不是人手一只啊?”

“不是,至少得到水抖子才給配,還得看當地好不好養活,烏鬼一般長在南方,所以丁家人身邊都沒有。”

宗杭還是想不通:“那幹嘛開金湯要帶它呢?它起什麽作用?”

“力氣大啊。”

她給宗杭解釋,百十年前,翻鍋這種事兒還沒出現的時候,開完金湯,烏鬼是運貨主力,因為有些金湯水面,根本不適合停船——百十只烏鬼烏泱泱聚在附近,每只烏鬼腳踝上都繞了銅環,聽到烏鬼哨後,齊刷刷下水。

水底下,幾大箱的金湯已然整裝待發,外頭罩著百頭兜網,“百頭”意指兜網上至少也有一百個勾頭,烏鬼過來時,水鬼就拿勾頭掛住它腳上的銅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