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第2/3頁)

年輕姑娘飛快地下車迎上去,聲音和氣又溫柔:“姜駿,是不是確定了?”

那老頭也急吼吼下了車。

片刻功夫,車頭邊就圍滿了人,很多人在說話,無數的手電光橫七豎八亂打,像舞廳裏的彩球燈,在這席天幕地的曠野間不斷旋轉放光。

小姑娘扒住前車座跪起身子,豎著耳朵聽。

聲音實在太嘈雜了,她只不斷地聽到一個字。

洞。

哦,那個洞啊,她知道。

爸爸跟姐姐聊起過,說是這裏的一個傳說:有個藏民帶著糧食和工具,走很遠的路去寺廟裏鑿瑪尼石頭,路上,他發現了一個洞,只盆口大小,深不見底,探頭進去聽,能聽到呼呼的風聲。

那個藏民想知道這洞到底有多深,就放了個纏滿牦牛絨線的紡錘下去,結果線放盡了,都還沒到底。

當時她在邊上聽,還插了嘴,問什麽叫“纏滿牦牛絨線的紡錘”,爸爸說,就是毛線團。

然後問她:“如果是我們囡囡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呢?”

她不放過任何一個表現的機會,回答說:“一個毛線團放不到底,就放兩個,老師說,只有堅持到底,才能把事情做成。”

就像烏鴉喝水,不斷地往瓶子裏扔石頭,終於喝到了清冽甘甜的水;還像神筆馬良,不斷地畫啊畫,終於畫成了大畫家。

爸爸很高興,獎勵她一塊大白兔奶糖,但是姐姐鼻子裏嗤一聲,說:“神經病。”

沒關系,她不生姐姐的氣。

過了會,那老頭探頭進來,把手裏的花生袋子遞給她:“囡囡,我和姐姐去忙點事,你在車裏乖乖剝花生吃,等爸爸和姐姐回來好不好?”

塑料袋裏,有剝好的白花生仁,有空空的花生殼,還有沒來得及剝的帶殼花生。

囡囡接過塑料袋,不安地看窗外:“你們都走嗎?就留我一個小孩子在這?有鬼來了怎麽辦?會把我吃掉的。”

老頭失笑,指了指隔壁車。

車裏,三個大小夥子正在打撲克,袖子擼到半肘,嘴裏都叼著煙。

“小劉哥哥他們留下來陪著你,要麽,你去他們車上待著?”

“不要,味道臭。”

她可不愛聞煙味了。

想了想,拿手指了指那台三洋錄放機:“我能拿姐姐的機子聽《白雪公主》嗎?”

“能。”

這種時候最適合提要求,她還想再提,但一時間想不出更多的了。

臨走之前,老頭又去跟小劉打招呼:“囡囡在車上聽故事,你沒事瞜一眼就行。她可乖了,聽故事能聽一兩個小時不動。”

小劉點頭:“得嘞,易叔您放心。”

老頭這才放心離開。

有人吹響了哨子,除了這兩輛停在中央的車,其它的車陸續滅燈,車上不斷有人下來,匯入了離開的隊伍。

*

囡囡抱著錄放機聽故事,聲音擰到最大,這樣才能把隔壁打牌的聲音給壓下去。

《港台金曲》被她扔在一邊了,新放的這盤磁帶是童話故事。

聽完A面,她吸溜著鼻子又調到B面。

“她終於抽出了一根火柴,在墻上一擦,哧!小小的火苗冒了出來……”

囡囡低頭撈起個花生,送到嘴裏咬開,用力掰開殼,腦子裏同時盤算著很多事。

賣火柴的小女孩太可憐了,外國的小朋友們真不友愛,也不說照顧一下。

姐姐雖然對她兇,但從來不對小姜哥哥發脾氣,她要不要求求小姜哥哥,讓他把弄壞口紅的事給認了呢?

這兒太冷了,喘氣都是白的,她都有點凍感冒了……

突然間,頭頂響起砰的一聲巨響,是有什麽東西猛然砸下,與此同時,車身劇烈地震了一下。

響聲和巨震激得她眼前一黑,錄放機從她膝蓋上摔下去。

摔得沒聲響了。

錄放機一停,她才發現,這周圍好安靜啊,有那麽一瞬間,風聲都聽不到了。

她緩了好一會兒,嘴巴微微張著,手指間還捏著一粒花生仁。

隔壁車上黑洞洞的,小劉哥哥他們不是在打牌嗎,人呢?都哪兒去了?

她仰頭看車頂。

車頂殼原先是平的,但現在,凹出個人形,四肢大攤。

她盯著那個人形看,把花生米攥進手心。

兩邊的車窗上漸漸掛下一條又一條的血痕,天太冷了,很快就凍凝了,從車裏看出去,長長短短,不像是紅的,倒像是沒剪齊的黑穗子。

過了會,車頂傳來窸窣的聲音。

有什麽東西在上頭爬。

再然後,一只手探了下來,就扒在車窗外。

那不是手,像剝去了血肉的手骨。

她愣愣瞧著。

她其實不怕骨頭,有一次,幼兒園附近的中學扔了一批生物課教具,有動物標本,也有人體骨架模型,放學的時候,好多小朋友又怕又好奇地圍在垃圾堆邊看熱鬧,只她不怕,她揮舞著大腿骨,舞了一套自創的絕世劍法,然後被來接她放學的姐姐拎著耳朵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