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各種古怪什麽時候才能到頭?盧卡斯想道。

他不敢相信那些骨頭和遺物又回到了他的手中,那些警察竟願意將它們交給他來看管。他輕柔地抱著那個布袋,就好像臂彎裏蜷著一個嬰兒似的。他再也不會讓人劫走這些東西。

經過蓋特館屋頂那一排咧著嘴笑的滴水嘴狀雕像時,他擡起頭用新奇而謹慎的目光欣賞著它們。盡管它們早已被年月風霜侵蝕,但他還是可以看見它們額頭那惹人注意的犄角、緊握的爪子、尖利的牙齒和收攏的翅膀,他猛然想到,它們和那晚開棺時拍的影片中的那些形狀和影子多像啊。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想法——一個他從未有過的不受歡迎的想法。有沒有可能這些奇異的生物,外表和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教堂和城堡裏的東西沒什麽區別,其實它們是模仿什麽東西而鑄,而並非是那些獨立石匠們狂熱的幻想?有沒有可能它們是由活標本鑄成的——或許是這些生物的隔代記憶,深深根植在了每個人類的靈魂中?有沒有可能就像瑞士的心理分析學家卡爾•榮格[131]提出的“集體無意識”,其中潛藏了人們的害怕與恐懼?孩童時期的我們難道不都是畏懼黑暗的嗎?

也許吧,他想道,我們是有理由害怕的。

大廳裏,一個管理員正蹲在凱斯內斯郡人的展示櫃前擰著螺絲刀;轉過身看了一眼後,他說道:“要我說,這地方就不該向市民開放,尤其是小孩。”

“怎麽說?”

“他們拉斷了這該死的鎖。”

“有什麽東西損壞了嗎?”

“你來看看。”說罷,他又轉回去替換著螺絲。

盧卡斯走近了一些,看向展示櫃裏。那個古老塑像的嘴巴和眼睛依舊緊閉著,背部依舊緊緊地貼著柱子,他就是綁在這根柱子上被殺死的。那頂皮帽也在原位,暗淡的顏色混著他風化後的褐色皮膚,竟有些難以辨認。盧卡斯剛要轉身,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根松掉的線,垂在柱子上。

他傾過身,越過那個管理員光禿禿的腦袋,更加仔細地看了一眼。

“出什麽問題了嗎,教授?”

“我還不確定。”他又盯向標本的另一側,那處本該拴著囚徒的線也松開了。無論破壞展示櫃的是誰,他的目的都是卸下這個展品,可能是故意破壞,也有可能更糟,為了盜竊。感謝上天東西還在那裏,完好無損。但盧卡斯不由得懷疑這次奇怪的犯罪也許和遺物竊取並沒有多大關聯,反而和那次閱覽室裏破壞西蒙的研究資料的事情有些聯系。

“大廳應該隨時上鎖的。”管理員一邊收拾著工具一邊說道。

“但學生和老師們整天都要進進出出的。”

“給他們鑰匙。”他緩慢地直起身子說道。

對於給前門配幾百把鑰匙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盧卡斯並沒有做什麽評論。他向樓上的實驗室走去,有人在等他。

門已經開了,德蘭尼從顯微鏡旁擡起頭,直直地盯著那袋骨頭,盧卡斯在電話中已經告訴過他了。

“事情太奇怪了,”他認真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勃蘭特。”

“我也是。”盧卡斯說著,將包放在了工作台上。

“他到底為什麽會做這種事情?”

即使面對德蘭尼,盧卡斯也不能將他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也許他以為自己取得了什麽重大發現,想要走捷徑得到終身職位吧。”

“通過竊取那些連戰略情報局都嚴密關注的文物?這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有點神志不清了。”

“我可不這樣認為。”

“我的意思是,他有的時候還是挺討人厭的,但我還是希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不要再發生在別人身上了。”

但德蘭尼只知其一。盧卡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他幾小時前,自己在莫色爾大街所見到的那些血淋淋的細節,這非明智之舉。是雷•泰勒,那個聯邦調查局特工急急忙忙地將他拖出教室,驅車趕往愛因斯坦家的。教授在院子裏,穿了一件運動衫以及一條淩亂的褲子,手裏握著一根未點燃的煙管。

“這真是一件傷心事,”愛因斯坦說著,“傷心事。”

但直到盧卡斯被領進車庫時,他才理解了教授指的是什麽。那些丟失的骨頭和遺物散落在泥地中,除此以外還有兩個東西——一把鑿子和一把破舊的榔頭。向後看去,兩堆搖搖欲墜的硬紙箱中間,他看見了一個穿著標明“驗屍官”字樣夾克的人蹲在屍體身邊。

“是勃蘭特那家夥,對嗎?”泰勒問。

盧卡斯點了點頭,但他已經快認不出來了——這看上去更像是一層人皮,而不是一具真實的屍體。

“這是其余那些丟失的東西嗎?從大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