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沃利是個迷信的人,盡管他很樂意得到那一點點加班費,但黃昏後他還是不願意在博物館中待太久,那裏四周的底座上都是些和人等高的雕像,他總覺得在自己看向別處時,它們會自己動起來。即使畫廊中的那些影子,也都像不屬於這兒似的,但他必須把側廳打掃幹凈才能離開,因為這是道茲校長辦公室直接下達的命令,他無法拒絕。整個下午他都聽著鋸箱子、翻修地板和釘釘子的聲音,他簡直不敢想象最後打開燈他會見到什麽樣的場景。

還好,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房間的燈光亮了兩倍,天花板上的天窗之間裝了一整排電燈,光束齊齊打向地板的中央,那裏本來堆放著許多畫架和工作台,現在都移開了,空出了一塊大得足以容納一輛凱迪拉克的地方,還改造成了一個鋼筋高台。

但那裏陳列的根本不是什麽汽車。

是一個長盒子,像個棺材,但上面有個尖頂,由白色的石塊砌成,即使站在門口他也可以看見刻在它蓋子和側面的圖案。

如果說在進來前他只是有些不安的話,那麽此刻可以用非常緊張來形容他。

但是任務還是得完成,而且那些工人給他留下的工作也不少:地板上全是木屑,一堆殘缺的木板,還有些像可以用來燒火的航運箱碎片之類的東西。沒有一個工人願意自己收拾一下,也許他們和他一樣,巴不得離這鬼東西越遠越好。

他打開儲藏室的門,推出手推車,視線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個像是石棺的東西,然後開始把地上的破木板、彎掉的釘子和木屑丟進車裏。地板有些黏糊糊,上面沾著些白色的黏液,“惡心!”他心裏念叨著,看來要把這裏清理幹凈還是要費上些工夫的。

在往返垃圾箱五六次後,大部分垃圾被清理幹凈了。就在他停下準備歇口氣的時候,他突然發現有一個天窗是開著的,屋內的光線流轉在樹枝上,看起來就像下雪了,冬天快到了,所以現在的天氣最清爽宜人。

沒有儲藏室裏的梯子和鉤杆,那天窗是怎麽打開的,他很疑惑,看來又多了一項任務,還得把窗戶關上,上帝保佑,這期間千萬不要下雨。

重新回到儲藏室後,他把氨水和熱水混在水桶裏,他的鞋子也沾上了一些東西,誰管那些黏在地板上的東西是什麽呢,他只知道一定很難清理,也許是那些工人用來固定新地板的,他們弄的時候應該小心一點的。

但事實是,盡管他已經潑了一些水桶裏的液體並且拖了一遍,但是地上的汙漬反而比之前更多了。難道是滲進了地板的縫隙?他停下手中的活,趴到地上檢查地板是否足夠緊湊,突然,一滴黏液直直地滴落在他眼前。

是從上面滴下來的。

接著,隔著灰色的工作服,他感覺到一滴和石灰水一樣濕滑的液體滴到了他的肩膀上。

為了防止新的電燈刺激到眼睛,他擡頭看向房頂的椽木,一只褐色的小鳥從兩段橫梁間掠過。

但他聽見了“吱吱”的聲響,他便知道了,那不是鳥,是蝙蝠。

天哪!他現在可以看清了,根本不是一兩只蝙蝠的問題,而是一大群,有些倒掛在椽木上,另外一些正展開皮質的翅膀尋找著歇腳的地方。

靠!這就是開窗的結果,打開一個縫也不行,把這群蝙蝠趕出去對他來說就是一場噩夢。

如果他們弄臟平台上的石棺怎麽辦?想到安置這東西時那些麻煩的步驟,他就知道它一定非常貴重,而沃利是萬萬無法擔負起弄壞它的責任的。蝙蝠的糞便有很強的酸性,能腐蝕一切。之前在行政樓,他就見識過它們把除草用具腐蝕成了什麽樣子。

在儲藏室環視了一周,他找到了一張舊油布,應該是畫家們在畫廊裏進行最後一次潤色修改時用的,他把布拽了出來,沿著地板拖到石棺那。蝙蝠的叫聲越來越大,還在房間裏飛來飛去。在平台的一側有一處波狀金屬斜坡,應該是用來搬運它的,在沃利跨上斜坡時,一只蝙蝠突然俯沖下來,從他的頭頂掠過,他發誓,那只蝙蝠的翅尖甚至擦過了他的頭發。

“該死!”他咒道,急忙彎下身。蝙蝠不是應該帶有某種雷達,能避免它們撞上東西的嗎?更別說他這麽一個大活人了。

越快把油布蓋上,就可以越快離開這裏,剩下的問題交給除害的專業人士解決就可以了,他這樣想著。就在他挺直身子準備把油布蓋上石棺時,另一只蝙蝠向他猛沖下來,這一次疾馳而過時,它那雙小爪子甚至抓住了沃利的衣袖。

這些蝙蝠瘋了!也許用狂暴形容它們更合適一點。沃利把油布扔到石棺上,也沒看一眼油布落到了哪裏,便急急地向出口走去。但他不小心踩到蝙蝠糞滑倒了,重重地摔了下去,前額磕在鋼筋平台的邊緣上。一只蝙蝠沖了下來,啃咬著他的臉頰,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在他感受到血順著皮膚滴下來之前,那只蝙蝠就已經飛走了。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卻踢翻了水桶,熱水混著氨水流到地板上,他用手臂捂住頭踩著水跑出了畫廊,但那群蝙蝠依舊在他周圍盤旋著,撕咬著他的衣服、他的頭發和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