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之後

“她留下的那封信裏沒有提到她父母住宅的那場火災。”帕蒂森警官說,“但報告說,火是從保險絲盒裏開始燒起來的。”他是個身材矮胖的男人,穿著一件老舊的制服,但眼裏是職業警官才有的悲觀厭世。他是可靠的。人們信任他。他很冷靜。

“她在你家放的那把火,馬丁醫生,”他繼續道,“也同樣是從廚房保險絲盒裏開始燒起來的。所以,也許這裏體現了某種犯罪的跡象。”

“他們知道她用的是什麽嗎?”大衛問。他很蒼白,看起來很憔悴,是處於震驚中的人常有的表現。但他在精神上也放松了很多。他當然很放松。叮咚,女巫已死[1]。

“松脂和被浸濕的茶巾。”

大衛點點頭:“那就說得通了,她正在布置。”

“我們找到了一封她寫的信——差不多算是她的坦白書——就在你桌子上。信裏她承認了一切你對珀斯的威格納爾督察所說的事情。她把羅伯特·霍伊爾的屍體放在了她家莊園的井裏,而且她當時戴著你的手表。我們已經得到了蘇格蘭方面的確認,屍體已被找到。顯然它已經高度腐爛,但我們想,齒科記錄可以確認屍體身份。另外,考慮到你妻子的死亡方式——過量服用海洛因——跟她給出的霍伊爾先生的死因一樣,似乎她是在試圖彌補些什麽。也許她良心發現,想要澄清這兩樁罪過:她父母和霍伊爾先生的死。”

“但她是從哪兒弄到這些海洛因的呢?”大衛問,“雖然她是個多面派的人,但她還真的不吸毒。”

“安東尼。”我說,仿佛是剛剛突然想到這個念頭似的。我的喉嚨仍然被煙熏得生疼,聲音聽起來很沙啞。“安東尼·霍金斯。有幾次我見過他在她附近徘徊。也許是她讓他弄的海洛因?”

“霍金斯?”督察員記下了他的名字。

“是我的一個病人。”大衛說,“應該說,是我之前的一個病人。吸毒又有依賴症。某天突然出現在我家。”我看到他終於明白了過來,“是阿黛爾開的門,也許他的依賴轉移到了她身上。阿黛爾——曾經——非常美麗。”

“我們會找他談的。至於你妻子的信,那是她的筆記,上面也只有她的指紋。毫無疑問是她寫的。”他擡頭看,“這對你是個非常好的消息,你很幸運,它並沒有被火燒掉。”

“這是典型的阿黛爾的行為。”大衛說,臉上露出一個苦笑,“即便在她的最後時刻,她也不會完全放我自由。”

我幾乎沒有在聽,我滿腦子都是大衛握著我的手,緊緊地抓著它。我有太長時間沒體會過這樣的感受了。盡管我們白天接受了三名警官煉獄般的審問,昨晚仍然歡愛了一場,我們大笑著,微笑著,緊緊擁抱著彼此。那感覺就仿佛是場夢。

“大衛還會坐牢嗎?”我擔憂地問。

“調查沒結束前我沒法斷論。如果有正式的控告,你們的律師會接到通知的。但我們會酌情減輕處罰。霍伊爾先生死的時候她很脆弱,大衛是在試圖保護她。可即便霍伊爾是死於意外,但阿黛爾藏了屍體,大衛在那之後幫她隱瞞,這仍然是事實。”

“我知道,”大衛說,“在這點上我不做任何爭辯。”

“我想,近期內你也不會從事心理咨詢的工作了吧?”帕蒂森看起來很同情。他在部隊的這些年裏肯定目睹了無數罪犯,而大衛一定是最不像罪犯的那一個。

“不,”大衛說,“我想不會。這是我料想到的另一個結果,其實我並不太在意。也許我需要徹底改變一下。”然後他看著我微笑起來,我也回了他一個微笑,笑得太用力,感覺臉都快爆裂了。我們無須在警官面前隱藏我們的感情。外遇、愛情,一切都寫在信裏。

我當然知道的。信是我寫的。

離開警局的時候,我從臉上撥開那不太熟悉的金發。路易絲的身體——我的身體——仍令我覺得陌生。身上突然多出的體重減緩了我的速度,但我享受著自己更有曲線的身材,如果大衛喜歡的話,那我就不減肥了。不過,她需要戴眼鏡看遠處,我想她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噢路易絲,她真是完美。她表現得太棒了。我也得誇誇我自己。我的計劃執行得很完美。我曾嘗試去那可怕的地下通道買海洛因,卻被打青了眼睛,還差點丟了包。但後來安東尼出現了,他非常高興能為我做些事情,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毒品、針管,一切我需要的東西,他都有。

我用海洛因做了練習,好知道能給自己注射多少劑量——從我腳趾頭上注射進去,看不出任何痕跡——而不會立刻變得神志不清。路易絲出現的那天我正在練習,然後我把我當時的狀態歸咎於那些藥片。我得到了意外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