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起事故以後,拉尼爾每天都要來兩趟,這讓麗娜非常懊惱。拉尼爾說,他想不明白——究竟是誰綁架了麥克斯,卻沒提要求就送了回來?

漢斯曾教麗娜如何回答;於是麗娜背誦道:“我就是想不通呢;你怎麽想的?”

“就像我說過的,弄不懂。我真的以為就是一樁普通的綁架勒索案。”

“拉尼爾探長,”麗娜笑道:“或許你幹得很好,超過了你自己的想象。或許綁架者知道他們拿不走贖金。”她飛快地說,“只要麥克斯回來,我就感激不盡;我不想再提起那件事了,尤其是丈夫才去世不久。”她吞咽了一下,咬住嘴唇;似乎竭力忍住眼淚,不讓掉下來。

拉尼爾撓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對,應該考慮這個因素。我倒很想知道這兩件事之間是否有聯系。”

麗娜頓時面無血色。

“哎呀,對不起!別傷心,斯特恩太太。我相信,你也有過這種猜測吧。”

她一時回答不出;過了片刻才說:“當然有過。可什麽樣的聯系呢?目的又是什麽呢?”

拉尼爾頭一偏:“我原本希望你能告訴我。”

“你一定記得,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祖國,失去了丈夫;最後,差點兒失去了兒子。”她搖搖頭。“拉尼爾探長,如果再失去兒子,那我也活不下去了。”

過了好一陣,拉尼爾才點點頭:“我能理解,也不再提此事。不過,我想要——”

“什麽?”

“我想,我們算是彼此認識、可以直接稱呼名字,好嗎?我叫特德,不過大家都叫我特裏。”

麗娜笑道:“麗娜。”

“這是我的名片;如有任何需要,盡管撥打電話。”

關於麥克斯被綁架一事,漢斯編了一個故事,教麗娜在冶金實驗室敷衍同事們。麗娜便說,其實麥克斯並未遭人綁架,他只是到處閑逛而離開了M太太,結果就迷路了;後來,一個好心人發現了他,就送他回了家。

大家好像都信以為真了,麗娜卻深感內疚:卡爾去世以後,康普頓特意重新聘用我,為方便我能多陪伴兒子,專門為我調整作息時間;甚至留用索尼婭分擔原本是一個秘書的工作;而我是怎麽報答的呢?——謊言與偽裝!

的的確確,麗娜每一次想起自己的行為,心裏就一陣難過。但是,看到自己的鈔票以每周50美元的速度迅速地增加,心情就大不同了。她開始還清了食品雜貨店的欠賬,付清了房租——這還是卡爾去世後第一次;甚至還有點兒結余能大手大腳地花在麥克斯身上。她漸漸變得離不開這筆收入,並且開始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自己的工作。她所經手或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要考慮是否可以拍照,憑著這些照片可以拿到多少報酬。

窺探到實驗室裏的情況並不困難。每天都有很大的動靜。費米現在芝加哥與格倫·西博格1、利奧·奇拉得一道工作;另外一人名叫布什,是康普頓和總統之間的聯絡人。

她拍照的第一份文件是布什給康普頓的一封信,有關陸軍工程師兵團的,不管什麽武器發明出來,都由該兵團制造,其中提到幾名軍官是主要聯系人。她清楚漢斯及其同夥想知道這幾位軍官是誰。漢斯給了她一台美樂時2微型照相機,大小及形狀猶如一把小梳子,適合藏在提包或衣袋裏,使用極為方便並且效果極佳。這是德國人設計制作的,漢斯說。

幾天以後的一個下午,大雨滂沱,麗娜不禁竊喜。她給索尼婭說,忘記帶傘來,要待到雨停了才走。“你知道的,芝加哥的天氣真是變化莫測。”

“就用我的吧,我姐姐要來接我,我和她合打一把傘就行了。”

麗娜心裏一陣發緊,脈搏加快。“哦,沒關系,反正我還有事情要做。”

索尼婭看了她一眼,笑道:“那麽,我還是給你留下,明天帶來就行了。”

麗娜咬著嘴唇:“謝謝。”我成功了!但願我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正常——其實內心波濤洶湧!我的話是否太不領情?把別人的好意太不當回事?引起索尼婭懷疑了嗎?懷疑我是某種間諜?第一次行動,就擔憂自己會暴露;要是每一次和同事說話都這麽緊張,這日子還怎麽過下去?然而,要是我去自首,漢斯及其同夥會怎樣對付麥克斯呢?

只要那夥人還在,兒子就不可能逃脫他們的魔掌,無論“他們”是誰。而且,麗娜確信“他們”是納粹。她只能閉嘴。

直到晚上九點,辦公室裏才只剩她一人。除了熒光燈的嗡嗡聲和雨滴打著玻璃窗戶的聲音,安靜極了。她又等了一分鐘,才走向那一排档案櫃——就在她與索尼婭的那兩張辦公桌後面。档案櫃鎖著的,但她與索尼婭都有鑰匙。她開了最近的櫃子,拉開最上層的抽屜。文件按時間順序歸档,布什給康普頓的信就在最上面。她先把那封信放在櫃子頂部,然後好好想了一下,再把它拿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