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拉尼爾剛走不久,電話鈴就響了——而另一名FBI探員尚未到達;麗娜剛剛清掃完那些碎玻璃,這鈴聲真把她嚇了一跳。她沖向電話,突然又躊躇起來:為何此刻打來?究竟是誰,時機拿捏得這麽準——恰好屋裏無他人?

“我斷定偵探走了,”聲音粗啞低沉;那個男人似乎嘴上捂著毛巾或毯子。

“你是誰?”

“你很想交談的人;保姆走了嗎?”

M太太依然情緒異常,急需平靜下來,早已上樓回家休息。

有人一直在監視自己家!麗娜一陣顫抖。“我——我獨——自一人。”

“好!麥克斯在我們手裏,他很好,我們想把他送回來。”

“謝天謝地!求求你們立刻帶他回來。”

“一定。不過,我們想要一點兒回報。”

她胃部一陣絞痛;然後咬著嘴唇:“我沒錢。”

聽筒裏傳來笑聲。笑聲!

“我們知道;說實話,我們想幫你改變。”

“什麽——你在說什麽?”

“我們將補償你的痛苦。上帝知道你已經有了自己的一份收益。”

“你怎麽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我只想要回兒子!”

“你會的;不過,先得接受我們的提議。”

“什麽提議?”

“幾分鐘以後,我們有人上門,他穿著警服,但不是警察。你得讓他進門。明白了嗎?”

“明白了,可是——”

“一旦你接受提議,麥克斯就會回家。”

“今晚?你們今晚送他回來?”

“對。他毫發無損。我們不想傷害他。”

“要是我不接受提議呢?要是我拒絕呢?”

“這主意可不好,麗娜——無論對你還是對麥克斯。”

麗娜開了門。進來這人身穿警服,警徽別在胸前,但毫無特色:中等身材、中等體重、不胖不瘦、褐色頭發、牛角鏡框眼鏡;唯一算得上特征的是一對超大的耳朵。要是以後必須描述此人,麗娜也只說得出這麽多。

他進來就坐在沙發上,就是麗娜幾分鐘以前坐過的位置。麗娜拿起一張童毯,坐在了椅子上;此前她一直把那張毯子握在手裏,因為那上面有麥克斯的體香。

“麥克斯還好吧?你們怎麽對他的?”

那人清了清嗓子。“他很好。不過我只有幾分鐘時間。Frau Stern1;我們要的是,”他頓了頓,“消息。”他的口音清清楚楚:德國口音,南部的,很可能是巴伐利亞的,和表姑父賴因哈德的口音有點相似,雷根斯堡2的。

麗娜雙臂抱在胸前,用德語問道:“什麽消息?”

那人飛快地眯了一下雙眼。麗娜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般情況下,此人完全幹得出極其殘忍的事來。盡管屋裏非常暖和,麗娜卻又一次冷得打戰。那人肯定看到了這一點,因為他出乎意料地露出了牙齒,麗娜假定這是他的笑容。

“每天帶點兒消息回來,”那人用英語答道。

麗娜一時答不出話來,她竭力思考那人為什麽不用德語回答;然後把這想法放到了一邊。如果那就是他們想要的,她還有什麽選擇?她只想要回兒子。“原來,你們要我出賣情報,”她用英語說道。

她所假定的笑容——並非真的笑容——散開了。“聽說,你學什麽都很快。”

“你們是哪一方的?“她問道;盡管真的沒有必要,這事再明白不過了。”你們想要我為納粹刺探情報?”

那人不置可否。

“我為什麽要那樣做?而且是在你們——他們對我所做的一切,對我的家人所做的一切,對我的人生所做的一切之後?我寧死也不願幫助那些——你們這些——魔鬼!”

那人點了點頭,似乎對她的反應並不吃驚。“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現在你真的只有一個問題需要考慮;如果不答應,就會永遠也見不著你的兒子。”

她瞪著那人,然後腦袋垂下,雙手抱頭。先前忍住的眼淚此刻奔湧而出。自己的人生總是充斥著一連串無法掌控的事件,現在又多了一件!

假警察清了清嗓子。“斯特恩夫人,時間緊迫,警察馬上就要到了。”

又一次陷入困境,只能陪他玩下去了。她嗅了一下童毯上的氣味:沒有了麥克斯,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上帝啊,求求你原諒我吧!隨即又自嘲起來——根本就沒有上帝!至少對我來說沒有。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她眨了眨充滿淚水的眼睛,看著遠方。

“具體要我幹什麽?”

“日常工作中接觸到的任何資料:信件、档案、理論分析、觀察結果;如果可能的話,還有實驗室的圖片。美國人顯然在研制原子武器,我們知道有好幾種途徑可以達到目的,也知道芝加哥正在試驗其中的一種。我們需要知道那些科學家所知道的情況——他們的最新進展,我們也得知道。你要提供這些。”